□苇 航 王小星

1925年3月14日的《大公报》刊出了状元张謇的《记如皋二犬》。“二犬”即一只节犬，一只义犬。关于这只义犬的故事，是指1924年，如皋东乡苴镇发生命案。黑狗（义犬）的主人是冯爱玉。他的老婆陈氏和弟弟冯爱国通奸，一起杀害冯爱玉。黑狗在海边发现主人被埋尸体，主动去警所“报案”，终为主人报仇。1934年，《真光杂志》（第33卷第2期）又刊出署名“笨伯”的文章《记如皋义犬为主鸣冤事》。此文比《记如皋二犬》稍长，多出“叔嫂（设局）以酒醉兄”杀害冯爱玉的细节。

《如皋文献》第2册刊出一篇沈子芳先生的《义犬案》，可作为《记如皋二犬》的补缀之文。苴镇警察分驻所巡长时为严霖，即严雨田。1933年，他向沈子芳全面系统地回忆这起杀人命案。其中几处细节，值得说说。

首先，杀人最根本的原因是奸情的暴露，杀人最直接的导火线却是“家暴”。原来冯爱玉的职业是杀猪的，他的性情非常暴躁。冯爱玉要外出杀猪，留在家中耕田的弟弟便与嫂子勾搭成奸。一日，他发现了弟弟和老婆的奸情，气得要命。当夜，他把妻子陈氏捆绑好，用烛火烫烧她的身体。陈氏被烫得“鬼泣娃吵”的，疼痛万分之下，便向冯爱玉求饶。冯爱国听到哭声，便进房向哥哥下跪认错，求冯爱玉饶过嫂子，保证自己和嫂子断绝关系。冯爱玉这才放过陈氏。

其次，杀人的歹念的确先有，但是酒醉不是“设局”。因为遭到“家暴”，陈氏对于冯爱玉怀恨在心。冯爱国也认为哥哥的手段过于毒辣。事后，两人再次一拍即合，心起歹念，希望杀死冯爱玉，以便叔嫂白头到老。一日下午，冯爱玉喝得大醉，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如同挺尸，不省人事。叔嫂认为时机已到，不容错过，当即用绳子把冯爱玉勒死于床上。他俩把尸体先藏于床上，用东西遮盖好，待到深夜才运出深埋。

最后，义犬的确带路破案，但非主动“报案”。 冯爱玉被埋后，倒是刘氏主动“报案”，几次去警所，“希望”警察帮助找人。一日下午，严霖带着几个巡士在范公堤上巡逻，突然发现一个黑狗用脚扒出来的深塘。他们走近时，黑狗受惊跑走了，但过会儿那黑狗又跑回来，在原地转圈圈。严霖等人仔细一看，发现衣角，便将冯爱玉的尸体挖了出来。最终，此案才被侦破。

尽管案件的细节，在不同版本的记述，略有出入，但是经此一案，义犬名扬通如地区，张謇更是礼遇义犬，并且全心全意弘扬义犬的美德。

1925年3月6日，张謇发表演讲，表扬如皋义犬（可见3月7日《南通报》所刊《表扬如皋苴镇义犬演说》）。在这篇演讲词中，张謇在批判人性不足的同时，全面系统地分析义犬的美德：1.“无良心者，虽人而犹犬；有良心者，虽犬而犹人。”所谓狗比人有“良心”，正是指犬有“仁”德。2.黑狗不忘主人，为主人报仇立下奇功，此是“忠义”。这只义犬到达南通时，前来参观的人士，络绎不绝，这说明不少人也有恻隐之心，崇尚忠义。3.案件侦破后，这只黑犬被豢养在警所。来看它的人，送来烧饼、馒头等食物，它从不先吃，总要等到来人先吃一半，它再吃下另一半。张謇分析义犬的行为不仅守分，而且防害。“守分是礼，防害是智”，可见此犬的美德非常全面：“仁义礼智”皆有，值得表扬。数日后，《记如皋二犬》见诸报端，张謇再次深深感叹：“异哉！何如皋之独多美犬也。”

张謇还作有诗作《义犬》，义犬的美德扬名外地。一位名叫王敬庵的诗人，还写有《和南通张謇题义犬元韵》：南通有异犬，特性赋于天。为主深冤报，及时大义传。英魂已晚矣，死骨流光焉。天道人难逭，果因岂偶然。

对于这只义犬来说，一生有两位恩人，一位是冯爱玉，另一位便是张謇。张謇不是“口头革命派”，空赞义犬，而且付诸实际行动，担负起义犬的养老工作。结案后，义犬暂时被豢养在警所里，随后便被张謇接去南通，饲养在公园里。为此，张謇还带头捐款，写下《为公园义犬募捐启》：

犬著义行，已超畜道……啬庵老人闻而重之。为之记文铭环，移畜南通公园。勤以爱护，谋之常俸。乃犬名而存真，饲人食以励世。约计岁食当四十元，实倍求母。兹于X日开展览，幸来观诸君，慨解义囊，捐足成数。三五角不为少，数十元不为多。鄙人先捐十一为倡。

得益于张謇的帮助，这只义犬得以幸福地度过晚年。当年《图画时报》（第258号）还晒出两张有关义犬的幸福照（二五拍摄）。一张上书：“南通中公园、义犬、俗名芗儿别，号云仙居士。”另一张为黑狗“真面目”，它全身乌黑，唯有四脚白如天云。黑狗脖间挂有项圈，圈上“冯氏义犬”四字清晰可见。

1926年，张謇先生离世。据说不久后，黑狗也离世，葬于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