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江海文学

芦荡村记事(组诗)

□萧萧

晚照

光线消失

芦荡村

被一只铁锅倒扣着

而我

守着微弱的煤油灯

是个幸运的孩子

细碎的虫鸣

零星的狗吠

黑夜的叹息

小河轻缓地低吟

远远的哪户人家

传来的吵闹

它们混杂着

像芦荡村身体里

孱弱的光

像不愿熄灭的晚照

村前的小路

小河边

芦叶沙沙作响

我兴奋而欢纵

奶奶走路轻摇

行小碎步

我频频回头

笑她是个小脚老太

她笑骂,叫我等她

芦荡村不远

小路沾满灰尘

这天的下午明媚、凉爽

带着年少的暗疾

而我无法看见

后来

奶奶带着她的三寸金莲

消失于芦荡村的午后

再走上土腥味十足的小路

我看到许多坑坑洼洼

好像为奶奶定制

刚好陷进

她的小脚和命运

吹拂

没有栏杆

石板桥,窄得只够两人

彼此擦肩

一个胆大的

曾骑着自行车

呼呼而过

那天的风

猛烈了许多

后来,两块石板损毁

小桥露出空洞

我战战兢兢

望着河水的涟漪

开始晕眩

夏夜

和伙伴们坐在石桥上

看村头的露天电影

一种吹拂,让我心安

让我觉得

生活的欢愉与谅解

如此亲密

星空

场院空荡

浮游着夏日的安宁

我和二哥躺在宽大的

八仙桌上

数辽远的星星

偌大的黑幕

无数双眼神

瞪着我们清贫的生活

而我们年幼

无知,快乐

在虫鸣唧唧中

找到知足的荫凉

芦荡村卸下了忧劳

让一阵风

擦拭额头的汗水

田野里混合的微香

顺着田埂

挨家挨户串门

夏夜的芦荡村

一个沉敛的静默者

按住了内心的苦与幽暗

长大后仰望的星空

总不如它澄净,深阔

那密集而穿透人心的微芒

那拧干了不幸

轻轻盖在身上的安慰

灰白

凛冽的风

吹着发皴的脸

小河坡面的荠菜

却如抖擞的战士

青翠地等我们

玉梅表姐是把好手

挖起的荠菜

颗颗沾着新鲜的泥土

竹篮里,寒冬的欢笑堆高

生活的迷雾尽散

晚霞渐浓

灰白的天色显出光晕

玉梅表姐的脸庞

越来越像清晰的剪影

她手中的镰刀

一直没有停

日常化

过年

村里两个壮汉喝过酒

在大姑家的场院

争吵,摔跤

但并不影响他们

又坐上同一张桌子打牌

常常是这样

东家和西家拌嘴

过了几天

他们又坐在一起

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庄稼

那时,我并不明白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与怨恨

为何这么容易化解

仿佛

一种神秘的元素与气息

围绕着芦荡村的日常

雪在哭泣

那场大雪

自始至终不吭声

从村头一直走到村尾

最后

走到堂叔的破屋里

将纯白的脸盆放下

让这个错漏而嗜酒的男人

洗净破败的身体

雪霁之时

交出他的灵魂

和所有银两

岸头镇

岸头镇有鱼

有肉,有杂耍的猴子

岸头镇

有理发店、澡堂

还有奔来奔去的小孩

不是每一天

都可以去岸头镇

不是所有的孩子

都可以坐上28寸的

自行车

一路颠簸

那个清晨,从芦荡村

到岸头镇的十里小路

多么幸福

波纹

村头的杂货店

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

那里的玻璃柜台和糖罐

总是装着一个少年

甜蜜却企及不到的梦

老板无比和蔼

和每一个光临的乡亲

都有可以聊的话题

小店,和村旁的小河一样

有着相同诱人的波纹

某天,老板消失了

换了一个悲戚的妇人

大姑说老板是个好人

他只是去了

更为安逸的地方

重新开小店

2021-11-25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81190.html 1 3 芦荡村记事(组诗)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