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康

1915年王潜刚聘任徐浩渊为文牍科员的委任状

生活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南通人，也许知道位于南通少年之家西首的西公园旧址，曾建有一所前所未有的少儿图书馆——“钟永图书馆”。可惜该馆在抗日战争中，被日寇所毁。本文叙述的，是与这所图书馆有关的轶事。

据1935年10月28日《新江北日报》报道：“邑人徐浩渊长子钟永，省立南通小学高材生，前被基督医院误割扁桃腺致命，徐君异常悲恸。闻其子生前极喜阅书，在校管理图书尤勤，徐君为其子钟永留一纪念起见，拟将其子历年亲友所赠积存之款，全数拨出，创办儿童图书馆一所，以增进地方儿童阅书之机会。闻已延聘姚味香、郭伯先、徐瀚如、方仲谟、周蕴山、姚秉璜、王砚孙、曹风南、俞谷澄、孙东儒等为馆董，并订于十月二十九日下午就寺街徐宅，举行第一次筹备会议云。”其中，“馆董”之一的王砚孙（讳孝爵）正是我的祖父。徐浩渊与我王家有怎样的交往呢？

我的姑奶奶叫王孝敏，生于1890年，是祖父唯一的胞姐。她美丽多才，有优雅的仪态，聪慧的头脑，温润的心灵。20岁时，由其母亲与二叔王潜刚，审慎而挑剔地给她选了南通城世家子弟徐浩渊为郎君。徐浩渊出生于殷实家庭，住人文荟萃的南通寺街1号（中华园旧址）。偌大宅院建有苏式园林，绿草成茵，景色宜人。可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拆掉，建成了现南通邮政局。徐浩渊胞兄徐贯恂，为闻名遐迩的大收藏家；其堂兄徐赓起则是金融界的大亨级人物。徐家原饶于资，购藏挥金不吝，藏品颇丰。家中酬客诗酒唱和，多为南通达官名宦、墨客骚人。王潜刚与徐家兄弟志同道合，也是座上客。姑爷爷徐浩渊有极好的德行，乐善好施，风度翩翩。他与姑奶奶的婚礼，当时轰动全城，由一位举人专门写了结婚歌，一对佳人，一样的豪华家世，秀美风仪，令人歆羡不已。

然而，红颜薄命的姑奶奶，在徐家深宅大院，婚后多年拖着病体，守着墨宝琴书，1922年因染疾去世，年仅32岁。弥留之际，她给姑爷爷留下自挽对联。姑爷爷亲加题识，抄录赠予王家后人，内容为：“先室王孝敏夫人，素工诗文，稿多散失，于弥留时曾自挽一联，但已痰阻气塞，口不能言，勉持铅笔书于纸上，其联曰：‘弱龄惊失怙，幸高堂有母，爱惜殊常，亦曾内集琼筵，强学谢庭思咏絮；陋质愧好逑，况病骨累人，淹留何益，所冀预成金屋，免教荀粲感伤神。’”姑奶奶在不久于人世前仍智澄慧澈，不但情切意深，文句隽永，连用典会意都恰到好处。难怪姑爷爷对丧妻之痛，久久不能忘怀。他也未因妻子过世与王家就“人去茶凉”，在王家困难之际曾慷慨解囊。

1924年徐浩渊由范子愚、缪镜心夫妇撮合，娶通城名流后代于端蓉为继室，不久育有长子钟永。1925年，时局动荡，王潜刚从芜湖海关监督退位后，没了收入，靠典当度日，入不敷出，家族败象渐显。撑了多年后，无奈之下，大家族只好于1932年分家，各房自立门户。

此时的祖父赋闲在家，我们大房十几口人的生计，颇为困难。祖父找了其姐夫徐浩渊，商请施以援手。徐浩渊知道了情况，在继室的支持下，将手中持有的南通通明电气公司股份，无偿赠予祖父，并向公司作了推荐。公司研究后认为，祖父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又在芜湖海关历练过多年，故聘祖父为总务主任。这段家史，拙著《王宾家族史话》一书中已有详细记载，对姑爷爷的善举也不惜笔墨予以了赞美。

去年我的新作《岁月有我》付梓前夕，地方史专家赵鹏先生发我一条信息，是民国四年（1915）时任山东东海关监督的王潜刚，聘任徐浩渊为文牍科员的委任状。那时徐浩渊与王孝敏结婚仅5年，两人感情弥笃。见此委任状后，我豁然开朗，明白了当年祖父向徐浩渊求援时，姑爷爷能好善乐施，除了出于姻亲的情感之外，还有就是他感恩戴德，回报王家对他的栽培之恩。于是，我将赵老师提供的有关“钟永图书馆”几条信息，作了整理，写入书中，让先辈们的美德，万古流芳。

（感谢赵鹏老师提供史料，并审阅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