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徐
那天,友人忽然说要寄一块玉给我,他并不知道那天对我而言所具有的意义,这样的巧合让人心生欢喜。
友人讲自己与这块昆仑玉的缘分。有一年,他去可可西里,途经格尔木,经过一家玉器店,匆匆一览。晚上入住宾馆后,回想起来觉得有几块玉好看,本想回程时再买,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当夜找回去。店已经关门,他拨通门店广告牌上的电话,有人接了,值守的店员是回族人,没法沟通。友人很执着,说了很久,对方最终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开了门。就这样,才买到了这玉。
一枚双龙护珠平安扣。我喜欢玉的温润,对玉文化知之甚少,只觉得托在手掌心的这块玉,其颜色,让人想起“天阶夜色凉如水”中的“凉如水”三个字。它的花纹,看起来像浮云舒卷,又像寺庙挂起晨钟暮鼓声的飞檐。总之,这块来自格尔木的和田玉,款式和气质都跟平日所见的玉器不太一样。
友人还告诉我,玉本是通灵的图腾,后来渐渐衍变成商品。先秦遗韵,两汉风格,先秦玉最难得,也最难打磨。到了唐代,玉成俗物,到了明清简直不堪入目。前几年,他在某地博物馆看到几件玉器,颇有韵味,而途经格尔木遇到的那几块玉,跟博物馆所见一样好看。
跋山涉水、柳暗花明的一块玉,越发让人感到珍爱。
站在树阴下,秋日午后的阳光已无燥热。风吹过,枝头动了动,树影跟着晃了晃。想起多年前,夏天,黄昏,我在公园跑步,收到友人短信:走了,秋天再见。当时那一刻,我抬头仰望,暮色正围拢,远处天桥中间的一杆路灯已经亮了,很伶仃。路灯下透过桥栏杆看到有个行人正好经过,也很孤单的样子。
后来知道,他是去了西藏。想起那句“走了,秋天再见”,脑海中便浮现那天傍晚深蓝的夜空、伶仃的路灯,孤单的行人。
认真想起来,已是十五六年前,与友人相识于小城论坛组织的旅游活动。那日途中,每个人自我介绍,我坐在车头,友人坐在车尾,加上他声音不高,大概只简单报了下网名,我没有留下印象。
在景区,我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摩肩接踵的人流,独处于安静角落。在河边小树林,他为我拍了两张照片。看起来我们同属于不喜火树银花,宁可退到灯火阑珊处旁观的那种人。
走马观花了一整天,归途中大家打起盹来,一个个俯头仰脑。我从不在车上睡觉,喜欢透过窗,看外面一路逶迤而过的街景、村庄、田园,仿佛观赏没有台词、情节淡化的影片。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我凭直觉,后座的他,是另外一个醒着的人。
认识一个人,就像打开一扇窗。友人对花草博闻多识,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在之后的岁月里渐渐识得很多草木。
老屋后有石板桥,桥头有马蔺,日久年深地长在那儿,五六月开紫色的花。有一次,家人用锹掘了两墩,让我带走。友人驱车百里,特意来取这移植的花草。初夏,午后,香樟树的气息在空气里氤氲流播。经过路边公园,看到鸢尾已经开花,友人说道,马蔺比鸢尾清瘦。
第二年初春,乍暖还寒的春夜,收到他久违的短信,始终是开门见山又惜字如金的风格:马蔺已结二十一个花苞。
曾经热闹的小城论坛早已荒烟蔓草。大家说说笑笑,聚聚散散,最后没有走散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想想,足矣。
生活在毗邻的小城,我俩上次见面已是十年前。人情冷暖间,难得是素交。因为素淡,所以长久。
从网上挑了款珠兰花茶,“草木多情似故人”,原本是我一篇文章的题目,被做茶的姑娘看中,印制在礼盒包装。这样一句话,赠予多识草木的素交之友,我想再适合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