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芳

说起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才女，大家在报出李清照的名字之后，恐怕紧接着就要想起班昭了。历代文士称颂她的语词可以说俯拾即是。比方说，明清小说里要形容一个女孩子天资聪慧，多半会说她“才比班蔡”“才同班左”，这里的班即班昭，蔡是蔡文姬，左是西晋的左芬。

且来了解一下班昭的生平：班昭（约49年—约120年），扶风安陵（今陕西省咸阳市）人，博学高才，史学家班彪之女，班固、班超之妹，14岁嫁曹世叔为妻。世叔早卒，寡居在家。班固著《汉书》未成而去世，她继兄之志完成了这部不朽的断代史著。不久汉和帝召她入宫，命皇后、贵人以师礼相待，尊称其为“曹大家”；邓太后临朝后，曾参与政事。

班小妹的家世无疑十分出众。她的父亲班彪是东汉有名的史学家、文学家，大哥班固名头更为响亮，是大名鼎鼎的史学家，修纂的《汉书》为“前四史”之一，本人也与司马迁一起被称为“班马”；同时还是出色的辞赋家，被列为“汉赋四大家”之一，跟司马相如、扬雄他们相提并论……二哥班超更是家喻户晓的军事家、外交家。他早年在官府做一名抄写小吏，但其性格跟父兄不同，既博学能文又勇毅过人，因此没过多久就投笔从戎。班超一进军营就展示了其非凡的军事才能，深得名将窦固的赏识——他跟随窦固出击北匈奴，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概屡建奇功，又奉命出使西域，在31年时间里收复了西域50多个国家。后来被封为定远侯。

总之班女士的父兄个个都是超群绝伦的人物，不过班昭有那么大的名气，却并不像《神雕侠侣》里的郭芙一样全靠亲人（譬如她爹妈郭靖、黄蓉）给力，主要还是她自身实力过硬。《后汉书》里曾详尽记录了班才女为兄请命的睿智：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久居西域、68岁的班超因年迈思念故土而上书朝廷请求回乡。朝廷迟迟没有回复，班昭为达成二哥的心愿，就果断写了一封《为兄超求代疏》的信给皇帝。

这封信写得极为精彩，开头这样说：“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赏……”这一段讲班超立功后得到皇上的奖赐，内心非常感激。一开口不直接提请求，先讲当事人铭记着皇上的恩惠，估计汉和帝听了会很赞许。然后是：“超以一身转侧绝域，晓譬诸国，因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这话阐述班超将自己一生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收复西域的事业，如今已经老迈，恐怕难再担当重任，说得在理。

接着班女士语气凝重地说：“蛮夷之性，悖逆侮老……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这话是说蛮夷人的性格，从不把老弱的人放在眼里，无论是为国家边防计，还是为劳臣计，让班超返乡都相当明智。这几句话谈及皇家的利益，我想汉和帝这时已有七八分被打动了。最后班女士又极言皇上的怜恤老臣之心，进一步委婉地恳求：“缘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万国之欢心，不遗小国之臣，况超得备侯伯之位，故敢触死为超求哀……”——信写得这般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又感人肺腑，汉和帝终于应允了班昭的请求，老英雄班超得以告老还乡了。说起来班超能有这样一位才识兼茂的小妹真是很幸运的。

当然美丽端庄的班昭一生最大的成绩，还是继兄之志续成了那部经典史著《汉书》。本来封建时代的闺阁女子，绝无可能参与官府的修史工作，但那一年班固因受权臣窦宪的牵连而下狱，没来得及完成《汉书》就去世了。汉和帝闻知此事颇为懊恼，想起他的妹妹才学极好，又听说她守寡多年品行没得挑，于是下诏命班昭续写《汉书》未完的“八表”“天文志”部分——由于修史是大哥生前魂梦系之的事业，之前班昭也常同大哥乐此不疲地讨论史稿，故而班女士义不容辞接受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修史艰辛吗？那是一定的。不记得有多少回，她从欢乐的宴会上逃开，只因书房里有一部书稿等着她；不记得有多少回，她从愉悦的茶会上逃开，只因那部书稿在呼唤着她；亦不记得有多少回，她从春天郊外迷人的花树下逃离，同样因为那部书稿必须按时、高质量地完成——一言以蔽之班女士放弃了无数娱乐、倾尽了无限心血才修成此书，当她以轻快无比、明亮无比的心情走出书房的时候，两鬓不知何时已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汉书》续成后，班昭的名气也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是啊，那时一名女子倘能多读几本书、作得出两三篇清丽的诗文已很了不起，现在这位班女士不惟博学善文，而且以不输给她大哥的才情续写了史书，那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事啊。事实上今天翻遍《二十四史》，班昭仍是唯一一位以女性身份修纂正史的作者。

班昭中青年时的运气不佳，丈夫早逝，她既要侍奉公婆，又要操心未成年儿子的教育问题，遇上什么烦心事，连个诉苦的人也找不到……晚年却倒啖甘蔗般渐渐品到了生活的甘美，主要这时儿子曹成已成家立业，她自己亦因出色完成了汉和帝交办的续史任务，后者多次召她进宫，让宫中女眷拜她为师，并尊称她为“曹大家”；后来邓太后还特封她的儿子为关内侯。

班昭一生著述甚丰，可惜保存下来的很少，仅余《东征赋》《为兄超求代疏》等7篇。不过就算只有7篇，后人对作者的赞美也很可观了，南朝范晔说：（班昭）博学高才；宋代徐钧说：有妇谁能似尔贤，文章操行美俱全……《东征赋》至今无缘一睹，不过《为兄超求代疏》我是常读的，每读一回，便忍不住在心中叹一回：范晔他们所言极是，班氏真是当得起范先生们赞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