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伟

很有声望的古人，姓名常常被生地、任职地代替，名为“地望”，以示尊敬，像韩昌黎、柳柳州、王临川等等。时至近代，通如地区也涌现出两位声望极高的乡绅——张謇（1853—1926）和沙元炳（1864—1927）。张謇是清末状元、实业家、政治家、教育家、诗人，南通近代化的第一功臣；沙元炳是清末进士、实业家、教育家、诗人，如皋近代化的第一功臣。因此，两人是当之无愧的“张南通”“沙如皋”。

张南通与沙如皋，过从甚密。他俩是合资人，创办实业；他俩是同路人，兴办教育；他俩是文友，诗来歌往；他俩是医患，沙元炳为张謇出诊。无论事业的广度，还是诗文的高度，两人的影响从不局限于乡梓。究其缘由，两人的科举出身，非同一般。张謇、沙元炳是光绪二十年（1894年）同科：前者是状元，后者是进士。两人同乡同榜高中，成为文史佳话，还留下不少实证。

去岁末，如皋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先后在南京中国科举博物馆、南通张謇博物苑拍到《光绪二十年大金榜》（复制品）。此榜为金底黑字，张謇、沙元炳的大名，赫然入目，真是金榜题名。两人高中，十分不易。榜前书有短文，兹录如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光绪二十年四月廿一日，策试天下贡士陶世凤等三百十四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诰示。

文末钤有满汉两文印“皇帝之宝”。高中不易，仅阅上述文字，便见端倪。“陶世凤等三百十四名”说明历经数年大小考试，最后进入殿试的考生只剩下314名。陶世凤在会试（殿试前一轮）中，考中贡士时第一名，因此大名入文。第一甲赐进士及第，仅有三人，既状元、榜眼、探花，张謇考中第一名状元，榜中清晰地写有他的名字及籍贯：江苏通州人。同榜还写有：第四十七名沙元炳，江苏如皋县人。沙氏成绩为第50名，属二甲赐进士出身。陶世凤仅取三甲第一百四十名，只是赐同进士出身，不及张謇、沙元炳。不过他们都是国家栋梁——“皇帝之宝”。无独有偶，南通师范曹炳生老师向我提及：他在北京国子监参观时，目睹一块石碑：“甲子科题名录”。此碑也有上述短文，但是仅刻张謇、沙元炳等人名字籍贯，未刻具体排名。

关于张謇考中状元，广为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1894年，即甲午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恰巧张謇考得第六十名，“讨得头彩”，被慈禧太后点为状元。如此一说，张謇初次排名，还不及沙元炳。南通历史上另一位状元胡长龄，名字寓意甚佳：胡人高寿，引得年过半百的乾隆龙心大悦，被点为状元。这是史实。又有张謇考取贡士第六十名，及甲子科二甲第六十名张琴也姓张，以至于坊间对于上述“故事”深信不疑。

事实上，赏识张謇的“伯乐”是翁同龢。掌故大王郑逸梅《南通状元张季直》《争状元一席的内幕》及其余相关书文记载，光绪甲午科，风云际会，除去张謇、沙元炳，还有熊希龄、郑师孙诸多名家，竞争尤为激烈。殿试共有八位阅卷大臣。其中张之万、麟书、李鸿藻，无论资历，还是地位，还要优于翁同龢。四人对于状元人选，更有青睐。张謇的主要对手是李鸿藻激赏的沈卫。为首考官张之万认为张謇考卷字迹干枯，没有福泽，人必老迈。其年张謇已过四十。翁同龢挺身而出，说服李鸿藻，力推张謇，又有放言：沈卫丧母，庚寅补入殿试，如成状元，新科没有龙头，实在不妥。张謇终为状元。

如同张謇，沙元炳也是翁同龢的门生，且有私交。查阅《翁同龢日记》（中华书局2006年版），即在甲午年三月廿四日，翁同龢写道：“两门生来见，其一沙炳元也”（应为“沙元炳”）；四月初四又记“见门生数人：新复试一等阮忠枢，壬辰沙元炳、佟文政”。四月廿一日殿试，即在殿试前夕，翁同龢至少两次见过沙元炳。翁氏评卷，是否帮过沙元炳，如今已难考证。不过不用考证的是，沙元炳排名50，不及张謇，但时年30整岁，还算年轻。同门情深，同名金榜，张南通与沙如皋，由此名震海内，又结下深厚情谊，为日后两人携手合作，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