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东

作为一名水利工程师，平时接触的作家并不多，陶珊算一个。她是一个出身水利世家的水利人，又是本家，所以读她的作品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最早接触的是她的成名作《诗歌岁月》，小说以沉潜唯美的诗性语言，从容平朴地叙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远逝的诗歌时代，对一个人的深远影响，同时又以细腻多元的笔触描绘了苏北水乡源远流长的水文化底蕴，这部小说五年前就曾深深打动过我。

如果说《诗歌岁月》是陶珊以小说的方式写出的中国诗歌的集体记忆（张晓林语），《铸梦长淮下》则是以长篇报告文学的方式写出了江苏水利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治淮历史记忆。《诗歌岁月》曾荣获首届全国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前段时间南通有疫情，要求居家办公，闲来无事春雨绵绵的日子特别适合重新品读《诗歌岁月》。谷雨过后疫情缓解，天气明显转暖，今天是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又恰逢周末，正是四月最美的季节，明媚的阳光下手捧这本散发着油墨沁香的《铸梦长淮下》，你也许能从中嗅到飘自洪泽湖畔、古黄河滨的槐香。

陶珊首先是一个诗人，《诗歌岁月》的成功可以看到作者在抒情方面的功力，抒情是这位女作家的一大特长。但在《铸梦长淮下》中，作者刻意舍弃了很多的抒情，而把更多的篇幅留给了叙述，我认为这正体现了作者的写作理念，正如作者在《诗歌岁月》中借孟编辑之口所说：“放弃抒情，进入叙述，抒情首先是遮蔽，对事物本质的遮蔽，而叙述是对真相的靠近……”作者这样处理，除了从文字中你能看出女性特有的典雅和优美，更多地会让你看到七十多年来江苏水利人的奉献和拼搏，使报告文学显得场面更恢宏，文字更加洞达有力。从作品中你既能感受到小说的速度与节奏，也能看到水的灵动和节拍，读起来令人荡气回肠，通篇传递出一种不多见的感人肺腑的力量和豪情，更让你能体会到长达半个多世纪水利人的治水激情。

陶珊在水利系统深耕数十年，《铸梦长淮下》以水利人的视角写水利人，也使作品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感人。作者的父亲也是苏北灌溉总渠的一名退休老工人，可以说作者的血脉里就流淌着水利的情怀，从小耳濡目染，她更能理解总渠和入海水道包括三河闸在内的水利工程对苏北地区的重要意义，她懂得大到治理大湖的求索过程如何不易，渠出大湖后是怎样的平原惊梦，淮河入海水道千年一役的丰碑又是如何铸就；小至河道的勘测之旅，淤土段的处理，薄壁混凝土的防裂和浇筑……都能举重若轻娓娓道来。能写诗的，不一定懂水利，懂水利的，几乎很少会写诗，从这一点看，陶珊显然是一个懂水利的写诗人。

这部书稿从策划到成书前后有四年多时间，其中有三年多是作者的田野考察和实地采访，作者西至河南桐柏山，东抵黄海之滨，北到废黄河，南达三江营，五上盐城，四探洪泽湖，三下扬州，数次往返于南京和淮安，采访行程8000公里，人员近100人，先后十易其稿。《铸梦长淮下》虽然只是近七十年来的治淮纪实，但作者下笔之前想得更多，看得更远，她站在数百年的治淮史中审视新中国以来的治淮过程。在几百年的淮河—洪泽湖治理寻路历程中，作者显然没有忘记一位来自南通的先贤，这位光绪二十年（1894）的状元在一百多年前的治淮思想和论断早已在作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记得为了进一步了解张謇的导淮方案，了解张謇担任全国水利总裁、导淮总局督办、治运督办等职期间怎样呕心沥血地关注洪泽湖、关注导淮工程，承蒙厚爱，作者曾数次找我，不厌其烦地核实《张謇全集》《张季子九录》《南通水利史志资料选辑》等文献材料中的每一个细节，这些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至今历历在目，由此足见作者的严谨文风。

手捧这篇纪实文学，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眼前，沈之毅、叶健、刘军、张加雪，张亚中……作品通过一个个具体的事件串在一起，更让人感到亲切。我觉得，如果说诗歌创作是对生活的浓缩与提炼，那么这部长篇纪实文学则是对近七十年江苏治淮水利事业的深度解读和表达，堪称是作者对苏北灌溉总渠和淮河入海水道作了现实和历史考察后的史诗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