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谔
学历只能代表学习的经历,文凭是所达到文化程度的证明。
好多年前的一天,与新华日报社徐勇兄闲聊,他说:“学历与文凭这两个词是不能混用的。学历只能代表学习的经历,文凭是所达到文化程度的证明。”
最近清闲无事,翻到一篇日人鱼住和晃写的《关于首代中村兰台篆刻中的徐三庚的影响》一文,其中有徐三庚在光绪十五年十月为其日本学生俭为“立文凭”的记载。徐三庚手书文凭内容如下:“本立而道生。文字之道,独不然乎。日本俭为秋山纯,自丁亥春从予肄业,于今既三年矣。专习篆隶六朝,后潜心篆刻,迄无荒谬废弛等情,已上其堂极其奥。所谓根本先立者,其进有不测者焉。予门非□,暗练精熟,如俭为者,盖不易得,况俭为异域之人,以身委道,涉海远来,不胜欢喜。予爱其心志之切,嘉其慧学之熟,立此文凭以与焉。然俭为犹富春秋,能不安于今日,益期他年闻达,潜精积思,庶几凌驾古人。是予所企望也。”从以上文字可以看出,130年前的徐三庚已经深谙“文凭”二字的要义。
徐三庚(1826—1890),清末著名书法篆刻家,浙江上虞人,在当时与吴让之、赵之谦齐名,如今在国内影响不及吴、赵,徐三庚的书、印,风格独特,清劲婀娜,妍美动人,如舞女婆娑,较之以前诸名家,是最富现代趣味者,然其名声逊于吴、赵,也正因于此。接受美学告诉我们:人们最早接受的意象,就是后来评判的标准。小篆,我们最早接受的是李斯、邓石如那样典雅端庄、不动声色或少动声色者,徐三庚的小篆偏偏是载歌载舞、载笑载言;篆刻,我们接受的是古玺之瑰奇、汉印之朴茂、元朱之典丽,而徐三庚偏偏如一游春女,把野花插满了头。人们据此批评他失之浅薄,格调不高。日本的书法篆刻受中国影响,但起步相对较晚,积淀也薄,所以讲究“形式悦人”的徐三庚的书、印艺术一传到日本便大受追捧。俭为携带了一批珍贵的书法真迹回到日本后,雄心勃勃,先是创立了东京弘学院,后又在岸田吟香的帮助下组建了书道团体淡泊会,传播中国书法,尤其是徐三庚的书印艺术。
当时日本人对徐三庚的书、印究竟迷到什么程度?兹举一例:俭为回到日本后,把自己带回的法书向同道们开放无遗,日本著名书家西川宁的父亲西川春洞很快就获得了徐三庚所书的《出师表》与《临郭林宗碑》双钩摹本。其时春洞已经做好了刊行《五体千文字》(全五册)的准备工作,但当他得见徐三庚的小篆后,便马上把自己原先学钱泳风格所书的小篆千字文换掉,重新摹习徐三庚,最后用三庚书风重书了小篆千字文。取出春洞所书与徐三庚墨迹中相同的字做一比较,发现几乎到了乱真的程度。
接受文凭者俭为,即日本书家秋山碧城。1886年1月,碧城随原驻日公使何如璋离日赴沪,经当时在上海经营“乐善堂”的岸田吟香介绍投入徐三庚门下学艺,行拜师礼并立契约。1889年碧城要回日本,徐三庚在病榻上为他写了这一纸文凭。从碧城在书学上的造诣及为日本书法事业所做的努力看,他确实当得起徐三庚在文凭中对他的评价和殷殷期待。碧城应该是徐三庚非常喜欢的一个学生。1949年4月,西川宁拜访当时居住在长野县松本市的碧城,碧城已经87岁高龄,那天他出示给西川宁欣赏的徐三庚书作有:楷书兰亭序、临天发神谶碑(4屏)、篆书出师表(2帖)、金农体字册、临郭林宗碑、金农体五言对联、八分书大字双钩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