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航

陈君谋，又作陈君楳。他是沙元炳先生的好友。1927年1月29日，即阴历腊月二十六日，沙先生因病逝世。陈先生于腊月十八日返回林梓，二十六日听闻噩耗。回顾往事，思念故人，陈君谋连作《挽沙健庵社长诗十章》。这组挽诗，先后刊于《如皋医学报》《〈如皋医学报〉五周汇选》，兹录如下，略做解读。

疫痧儿女痛连殇，私虑交春肝木伤。岂意残冬便永诀，九朝别抵百年长。

炎天卧疾懒相看，秋到茂陵君未安。病者急医医者复，忝参未议奏功难。

枝柯珊玉镇交叉，甲午同年两作家。海澨一朝文献寂，南通才逝又髯沙。

回忆江乡榛莽开，惠商兴学奋如雷。神鹰搏兔劳全力，枉却承明侍从才。

地方大计赖提纲，月旦宁能泯否臧。尽有初衷难贯彻，曾无片念到私囊。

笔砚论交未害廉，辁才共事荷谋佥。时艰纵羡尘缨脱，天路何从马首瞻。

先期示寂去分明，净土微闻遂往生。独惜向平多夙愿，更迟一纪万缘轻。

可社年年例有诗，去年吟到牡丹时。骚坛牛耳畴为继，上为公悲下及私。

大集流传怂恿殷，虚怀若谷真无闻。遗编犹有精灵护，留待门生暨长君。

编排邑乘十年余，协纂非才益懔余。且欲近寻彭泽宰，完君垂死盼成书。

前两首诗作，记述沙元炳病逝细节。参考《沙君元炳哀启》诸文，“疫痧儿女痛连殇”是指1926年夏，沙元炳的部分儿女染上瘟疫——猩红热，其中六女儿、七儿子，先后离世，此为“连殇”。 陈瑞《为医学研究社社长沙公志悼》一并提及，沙氏病重，曾请孟河派名医费子权来如诊治，认为沙先生过于劳累悲哀，伤及肝脏，正是“私虑交春肝木伤”。1927年3月13日《如皋医学报》披露费子权来如诊治收费详情：腊月，上海医士费子权来如为沙先生诊治。每日诊金200元，付诊者4元6角，出诊费24元6角，前后一周。费氏出诊初期，沙氏病情好转，怎知随后患者感冒，一病不起。“岂意残冬便永诀，九朝别抵百年长”是记两人腊月十八日还曾在如城谋面，不料九天后阴阳相隔，永不相见。“炎天卧疾懒相看”诸句则记1926年夏，诗人陈君谋生病卧床不起，两人无力相见。直到秋天，沙氏病情还未有起色。许多医生来看沙氏，陈先生也来，但未发表意见。

第三首诗作感叹张謇、沙元炳的情缘。“甲午同年两作家”是指两人于甲午恩科分别成为状元、进士。两人又是诗文家。沙氏门人、书法家宗孝忱曾言：沙先生之文章，不独吾邑安定、龙图而后，一人而已，近百年来，江以北为古文者，未有及先生者也。因此，陈先生才将沙元炳与张謇并列，称为两作家。最后两句是指1926年8月张謇才死，1927年1月沙元炳又去，江海文坛，从此寂寥。

第四、五、六首，同写沙元炳造福乡梓，开启如皋近代化的往事。“回忆江乡榛莽开，惠商兴学奋如雷”所述是沙先生在家乡如皋，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建立商会，创办火腿公司、电灯公司、如皋师范学堂、如皋师范附属小学、如皋中学。他积极出资投股，寻找好友帮助，聘请名师来如，不停奋斗，如同惊天一声雷，开辟如皋新发展的道路。“地方大计赖提纲”诸句说明，沙元炳发展如皋，有计划有步骤，且没有一点私心。第六首“笔砚论交未害廉”便是说陈先生与沙先生诗文订交多年，即便地位比他低，才华比他差的人，都可与沙先生共事，受到他的尊重。“尘缨脱”点出屈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比喻沙元炳先生像屈原那样超脱世俗，操守高洁。具体说来，民国初期，时局艰难，沙元炳看透官场腐败，不在乎头上乌纱帽，辞去省议长一事。

第七八两首，涉及沙元炳晚年信仰及1925年作《志颐堂前牡丹尽矣》诸作，寓意不妙。第九十两首，围绕沙氏编著，进行叙述。“大集”就是沙元炳先生的遗著《志颐堂诗文集》，日后的确如陈君谋所言，得到后人、门人的守护：经宗孝忱等人整理，交由中华书局精印问世。“邑乘”是指沙元炳为总纂并发起修订的民国版《如皋县志》。陈君谋在此有注：去冬（1925年）君函县，聘余以总校兼协纂；彭泽宰则指另一位总纂金陶宦先生。此作表达了沙元炳先生未能见到县志面世，死不瞑目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