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峰

“一弯冷月照宫墙，胡笳声声断愁肠……”

板鼓敲起，水袖轻扬，舞台上的花旦身段袅娜，唱腔柔丽婉转。

灯光明灭之间，忽而又换了风格，一句“快马加鞭把路赶，我不分昼夜回家园”，老生的高亢苍凉便呼之欲出。

“诗画启东 越韵江海”启东市第九届越剧折子戏专场虽已落幕，却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因为疫情，今年的专场演出比往年迟了一个月。姗姗来迟的演出，如同这个季节盛放的荷花，为6月平添几分热烈与旖旎。

演出前3个小时，演员们都已齐聚。化妆、包头、穿行头，虽是做惯了的，她们却不敢怠慢。没有上妆的素颜，皱纹和白发像岁月一般触目惊心。

对于一大批忠实观众来说，她们的年龄早已不再是秘密。舞台上风华绝代的花旦小生，卸去脂粉钗环，是一群平均年龄60岁上下的老姐妹。

倏忽而过的大半生，像烟雾与灯光辉映的舞台，真实而又迷离。

今年61岁的郑琴音1980年从浙江嵊州来到启东时，恰好18岁。那时，启东越剧团赴嵊州招募演员，她和几个姐妹被选中，一同跃跃欲试来到这座江北的小城。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待，竟是大半生。

上世纪80年代那会儿，郑琴音和姐妹们到处演出。她说，那时候生活节奏慢，日子单纯，人们也有闲心看戏。她们走到哪儿，都有一大批拥趸。而启东越剧团，在当时是块响当当的牌子。

郑琴音唱的是花旦，为一众小生配戏。虽是“绿叶”，但不可或缺，戏份不多，观众却记住了这位扮相娇俏的花旦。

郑琴音和丈夫陈兴中是因戏结缘。陈兴中在剧团担任乐队指挥，主胡。台前幕后，彼此青春年少，相处久了自然暗生情愫。他们从此开启了“妇唱夫随”的模式，也开启了一段平淡而甜蜜的人生。

90年代初，剧团不景气，剧院拆迁，她和姐妹们一度无戏可演。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越剧姐妹，纷纷“下海”，唱起了流行歌曲。偶尔，在某些重大节会上，郑琴音和姐妹们才会受邀重返舞台，穿上行头，唱上几段经典曲目。然而，曾经奔走相告、一票难求的热闹场景，终究成了渐行渐远的回忆。

三十多岁时，郑琴音因为经常化油彩妆导致面部中毒，脸上长了许多黑斑，且久治不愈，长达十年之久。一向注重形象的她，心情十分低落，几乎不愿与人接触交流。她说，那些年若没有丈夫的疏导与陪伴，她真的会抑郁。

然而她对越剧的痴迷却并没有因此而折损。演出的机会少了，夫妇俩时常会在家里来上几段。一个伴奏，一个唱，没有观众，也没有喝彩和掌声，两人却怡然自得。

首场越剧折子戏专场是在2014年的初夏，郑琴音记忆犹新。虽然常有零星的演出，然而像这种规模的专场演出，却是多年以来的首次。姐妹重逢，彼此都感叹年华老去，更多的，则是重返舞台的欣喜。

生活的不易，侵蚀了年轻的容颜，然而百转千回，她们又回到了曾经的舞台。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不曾改变。

座无虚席的观众，热烈的掌声与喝彩，郑琴音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年华。而启东越剧，也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回归。

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她们的一颦一笑，一声念白，观众都早已熟稔。然而每年的越剧折子戏专场，依然是平淡日子里一场盛大的期待，一边轰轰烈烈开场，一边欢天喜地看戏，年复一年，彼此的热情不曾消减半分。

转眼，今年已是越剧专场演出的第九个年头。郑琴音和她的姐妹们早已不再慨叹韶华已逝，她们的忠实粉丝们也并不在乎。化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华彩的戏服，她们依然是观众心中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将一出出悲欢离合，直唱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