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1926年,韩国钧卸任江苏省省长还不到一年,就得到很多人要来给他祝寿的信息。杜甫诗曰“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年,韩国钧刚好七十虚岁。按照家乡的传统,七十岁是必须庆贺的。
辛亥革命后的十多年间,韩国钧当过江苏民政长、安徽巡按使、江苏省长等要职。其友人、僚属之众,无需多言。如果借祝寿敛财,“收获”肯定不会少。可是,韩国钧提前发了“告示”:只收“特殊寿礼”。
打开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3月出版的《李审言文集》,第975页有如下文字:
紫石先生以本年三月四日为公七十生辰。去谢政柄,将一年矣。蛰居故里,与田更荛竖,咨询疾苦,若未尝持节钺,领方州,倾动父老以夸昼锦之荣者。见几知耻,不俟终日。论者谓公,颓然自放,朝燕不与。无内热饮冰之喻,而有飘翔高举之概。同人谋为公寿,将于是日,联翩咸集,鞠跽称觞,申祷颂焉。公先期致谢,惟以诗文祝者,不在此例。
这段文字的作者李详(1858―1931)字审言,晚号辉叟,江苏兴化人。工诗文考证,著作丰富。1923年,东南大学聘李详为国文教授,其时韩国钧在江苏省长任上,两人不仅熟识,还有书信往来。李详告诉我们:韩国钧的生日是三月四日。回到海安后,韩国钧跟种田的老人(田更)、打柴的童子(荛竖)聊天,了解其疾苦。他不像做过高官的,为 “昼锦之荣”。昼锦之荣,比喻富贵显达后,炫耀的荣归故里。见几,从事物细微的变化中预见其先兆。知耻,知道羞愧和荣辱,也就是有羞恶之心。韩国钧正是这样的人。《元朝名臣事略》:“在宋,朝不坐,燕不与,何故而拘执于此? ”燕不与,不参加朝廷的宴会。内热饮冰,形容十分惶恐焦灼。韩国钧不再参与官场的宴会,心态平静祥和,得知有人谋划,要前来祝寿。韩国钧提前婉谢,表示只收祝寿的诗文。
只收“诗文”,这样的寿礼无疑很特殊。其高朋满座、名流云集的寿宴,让我联想到东晋王羲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兰亭雅集,唐代李白“幽赏未已,高谈转清”“不有佳咏,何伸雅怀”的春夜宴桃李园。这样的宴会,有情谊之暖,无铜臭之嫌;有文雅之风,无污浊之气。今天看来,这样的寿宴,仍然值得提倡,值得点赞。
这次寿宴,韩国钧收到了多少“特殊寿礼”?李详《韩紫石先生七十寿序》只是其一。李详的骈文在清末民初的骈文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被誉为“独秀江东”,他的这篇“文字寿礼”,可谓别具一格,至今流传。上文引用的一节文字,就来自《韩紫石先生七十寿序》的开篇。
韩国钧收到的“特殊寿礼”还有江谦的七言诗、《印光法师文钞》等。江谦(1876-1942),著名教育家。以诗文作为寿礼,对江谦而言,不是难事。他挥笔写下了《寿韩紫石先生七十并寄〈印光法师文钞〉》:
东海老人韩止叟,我昔从公效趋走。金陵物望属荆州,太白狂生供笔手。追随缘短意思长,光光不隔垣一方。曩年佛诞请止杀,采掇刍论加宏扬。无数众生获身命,应使公寿如山岗。今年七十星在寅,三月四日海气新。不却诗文拒走贺,欲宅淡泊违嚣尘。百年朝暮岂上寿,富贵幻忽真浮云。我持何着为公寿,唯有西方无量佛。佛号端从净念生,莲华已向金池出。能亲两足法光辉,长脱四生头出没。普陀尊者印光师,代表弥陀演妙辞。寄予老人伴晨夕,回意极乐为娱嬉。祝公得寿不思议,乃至无量阿僧祇。
印光法师(1861~1940),俗家姓赵名丹桂。被尊为佛教净土法门第十三代莲宗世祖。弘一大师(李叔同)曾拜其为师。民国7年(1918)至18年(1929)间,印光法师数赴上海,弘扬净土宗,大概熟悉韩国钧,得知韩国钧七十大寿,托江谦送上《印光法师文钞》,这自然也属“特殊寿礼”
韩国钧收到“特殊寿礼”,还有泰县教师章奎森填写的《祝寿歌》,歌词如下:“祝千秋,松苞竹茂,五福颂箕畴。正是莺花三月暮,寿酒献金瓯,荷帡幪东南保障,淮海庆安流。功成身退超然无虑,林下任悠游。人间亦自有丹丘,共说长生不老。阶前绿遍科名草,畅流曲韶,上巳初过,祝厘人满海陵道。” 歌词中,帡幪指帐幕。祝厘即祈求福佑。
韩国钧的祝寿活动,不收钱,只收诗文,但具体操办的儿子最终还是收了一些“寿仪”,这些有违韩国钧初衷的 “寿仪”,被韩国钧悉数捐给了海安平民工厂。
韩国钧一生清廉,他只收“特殊寿礼”的佳话,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