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谔
太平盛世,必求有相应的文艺与之相副,谓之曰“繁荣”。然繁荣亦有真假之分。真者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英才巨子联翩而出;假者则攘攘纷纷,似众鸟和鸣,然于一片“嗡嗡”声中求一洪亮之啼声而不可得,倘或有之,亦啼声方起即为音量陡增之“嗡嗡”声所掩盖。
以献媚、迎合为目的的创作,是虚假繁荣的主力之一。献媚与迎合出于自私与功利,创作一有功利掺杂必多虚伪虚假。不要以为“掺假”的创作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实可能恰恰相反。由于献媚迎合式的创作是为“欣赏者”量身定做,故能很好地满足对方之所急、所需与所欲、所爱,一般都会得到或至少能得到对方以掌摩顶式的示爱与褒奖。此类创作,实为艺术生态中的毒瘤、瘟疫,其形式或许是温和的,但其破坏力却是灾难级的。
在远古,当诗、乐、舞等都还处于巫术、宗教的附庸位置时,众艺众术是一体的,犹如人与百兽率舞,彼此并不分明。艺有娱乐、使人快乐、给人以享受的功能,圣人说“游于艺”,并非无因。艺术是实现上述功能的技术而已,这一“传统”,至今仍有继承。艺术的范围涵盖很广,除文学、绘画、音乐、舞蹈、雕塑、建筑、百戏之外,如今已渗透到人类生活的角角落落,比如日用器具、饮食、居所、服饰、工作环境等等,目之所及,手之所触,耳之所闻,舌之所尝,无不有“艺术”的影子。
数千年前,有识之士发现艺术除能满足人类官能享受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功能,而这些“额外”功能的产生正好又与艺术的发生之源有关:“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乐记·乐本篇》)既由心生,反之亦可影响其心。“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乐记·乐本篇》)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寓教于乐”渐渐成为人的共识,艺术也因此逐步走上了一条能够不断丰富、深化、升华、成长、提高、自我纠偏的道路。艺术的特质决定它主要是用来表达寄托心声的,艺术应该对人心趋向善良美好起到引领的作用。很显然,献媚与迎合式的创作,是对艺术本质属性的根本违背,“创作者”与“欣赏者”的行为,构成了对人类共同美好生活的破坏。
熟练与平庸是艺术虚假繁荣的主力之二。熟练地重复,因重复而更熟练更油滑。“一招鲜吃遍天”。平庸没有风险,一般也不会受到指责,有人之所以“坚守”平庸,除个人才力有限之外,更多的是平庸约等于安全,约等于大量的观众。又因为熟练者、平庸者们多要自保要生存,所以其不会主动退居一角,反而会成为新生新进的阻力。如果任由其繁衍得数量足够庞大,且占据了好阵地,那么必然会出现“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愁人景象。文艺繁荣就成了光鲜的表象,骗人的把戏。久而久之,艺术能否真的繁荣倒是小事,而其对世道人心的污染,对社会文明进步的腐蚀与阻碍,倒是一件不容小觑的事。
罗兰·巴特说:“文学是语言的探险。”一个努力向上的人,一个奋力前行充满活力的民族,必然会对未知的险境、神秘之境充满好奇并无所畏惧,艺术上的“探险”,仅仅是其表征。回到现实,对于许多从事艺术的有志之士来说,眼前首先要面对的是如何冲破陈词滥调和熟练平庸者组成的屏障,保存体力,然后再去开启燃烧激情、怀揣梦想的“艺术探险”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