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平
100年前，公园、博物院、图书馆、剧院作为公共空间，其理念由西方借鉴而来，却让民众拥有了崭新的公众集聚场所，熟人社会渐次过渡到开放的陌生人社会。这是张謇在南通开风气之先极具典型性的所作所为。
五公园是上世纪20年代兴建的最具南通地域特色的园林景区。它分别依傍于水阔岸秀的濠河南端，并以东西南北中的方位冠名，堤桥相接，亭阁相连，湖光相映。有歌曰：城濠积水浮融融，有园而五公复公，曰南北，曰西东，四方迥拱应乎中，四时佳日游人从……
尽管南通建公园非国内最早，但从各方面齐头并进而言，南通的确走在前列。从建设并拥有公共空间角度来评说，南通作为“近现代化前驱”多了一份确凿例证。张謇在南通办农工商实业，办文教卫体，办社会公益，其中一新理念之举便是创办公园，在唐家闸建公园后，又在城里营建东西南北中五座一组公园。有人推言，五座是与五山相对应，五行齐全，其实初时不是狼五山，而是第六座低矮些的小山包被挖掘掉了。五公园建在西南濠河两岸，散点状排列，真正在六桥城内的是北公园，余皆在城外，不过其时桃坞路已兴旺起来，公园群便在通向桃坞路的中间。据载张謇目睹男女青年在公园拍摄婚纱照，非常开心，以为南通人也过起了外国人样的时尚生活。我年轻时曾经在东公园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经常在这一带漫步。东中西三座公园在横轴线上，而南中北三公园在竖轴线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乐园。五公园当年的模样只能从照片上获知，但一百年沧桑巨变，早已被新建筑取代，但依河而建的园内情景依稀可见，园中也留下了后来者踏足嬉戏的珍贵记忆。
东公园：灰楼里的点滴
灰楼，就是文化宫桥南那座面东的两层楼。如今拆除了，留在记忆中。
灰楼不灰，因为那里有飞扬的青春。
这是总工会、团市委办公的地方，与面北的新楼构成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草木，孩童在园子里可嬉戏。
曾经，这里是张謇创办的公共空间——五公园之东公园。
最忆那木地板，从南侧木楼梯向上，二楼都是清一色的木地板，踩在上面格外舒服，还会着响。办公室也宽敞，我刚到机关报到，在过道西侧最南一间，特别宽大，阳光直抵办公桌。后来搬到过道东侧的一间办公室，旭日东升，紫气东来。
年轻的日子，最不缺的是明媚的阳光照临心间。
从1983年正式调入，到1995年调离，有11年多，其间有一年，去了北京市前门东大街10号楼团中央机关挂职，人在京城，也会时常思念灰楼。
我在熟悉的灰楼里:策划青年助耕活动；拟定青年服务总队组建方案；筹备一届届青年联欢节；起草新闻稿《火铸的现实标点》……
从普通机关干部，我成长为处级干部。下雪天，我们到南公园桥上扫雪。也是在一个雪天，老书记吴镕只带了秘书来辞行，事先没有通知，书记室就我一个人，我自然手足无措，闲谈中发现他是早已对我很了解。那时的干部关系是这样轻松。
灰楼隔河，是沈寿纪念馆，曾经是沈寿女红传学所、绣织局所在地，现是通明电器公司遗址，我还曾从这里下河游过泳呢。
1988年5月，在灰楼西北的濠河西南岸，我亲手树起了名曰《憧憬》的石质雕塑。而后，灰楼虽然拆除了，可她依然伫立在那里。
那是青春韶华的风貌，如同三个挺拔的少女神采飞扬的雕塑，已然定格。
中公园：看风景人在水榭看你
中公园，建在城里西南濠河半岛的公共空间，是市少年宫所在地。
少年宫，归属市教育局领导，其时似乎还挂了块“教师之家”的牌子。团市委经常在此举办会议和活动，因为西北角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礼堂，可以在此办团干部培训班。八十年代，流行交谊舞，青年组织有推动之力，这座礼堂会一时成为舞厅，音乐声起，舞姿翩翩。
少年宫自然更多的是少儿活动所在，有各种培训班。我也会带着儿子来上课。他上课，我则捧一本书刊，坐在水泥长凳上闲等，一俟课结束，便骑着自行车再接他回家。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多汽车，路口是不堵的。自行车一律停在门外，井然有序样。
中公园的水榭是个好去处，只是不再是木质的，是砖混的。常在平台上看濠河水波，看路上车来人往。那时，濠河已有小型游船。南濠河是濠河最美处，北望水面宽阔，劳动人民文化宫坐落岸边，由文化宫桥延展向南，东公园矗立在这里。向南是南通日报社，南公园桥面不宽。看桥、看风景，自然会诵起卞之琳诗《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而我，是在水榭上看人来人往。
岁月的河流奔流不息，眼下已经久未涉足昔日的中公园，有一阵老熟人曹桂林在此当负责人。东南角的亭子可还在，水榭上有没有鱼儿飞跃上岸，那些赶着上课的孩子与家长，脚步匆匆，还是可以在园内闲庭信步？可否让我在河边转上一圈，让我亲亲流动不息的河水，问一问岁月之河何以流得那么迅捷？
南公园：荷花池上亭亭立
南公园，曾经改造成高档招待所，所以，有一阵去得不多，乃进不去也。
1958年，国家主席刘少奇、夫人王光美到通视察工作，下榻南公园北楼。其实，时任总书记胡耀邦视察南通时也在此休憩，看过一张照片，耀邦坐在椅子上，脚下是一张小凳子。
这里有座千龄观，乃张謇为长寿老人祝寿后所名。进入千龄观楼内，有一长联，联旁有跋，详细说明千龄观的来历：大楼建成，恰逢张詧七十寿辰，前来道贺的20多位乡绅名流均逾古稀之年，宾主年岁相加，计1500岁，故名千龄观。园内有荷花池，叶放花开，暗香浮动。
作为招待所，记得这里主建筑是一幢坐北向南的二层楼，地板应是木板的，其间结构不详，左前方是景色最佳处，东南两个侧面都是面河，又有阳光。游船路过此处，我总要伫立船头，细细端详一番。
后来这里主人换了，翻新了，带着母亲来到过这里，有了精致的园林和廊道，拍拍照，散散步，别有一番情致。
2019年盛夏过后，同学从西北来到南通，晚间十点，与同学一行车行至此，在桥堍头荷花边上，就着夜色，夜色中观花堂风景，记忆尤深。荷花是盛夏里属于人生青春季的模样，唯一不变无异的亭亭玉立。拍一张，即已经回到从前的挺拔，少年的绰约风采。
每一次路过，不管是朝东行还是向西走，总会扭过头来，望一望四季的荷地，及池畔已经变了式样的一幢幢建筑，唯有那座千龄观的建筑长寿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