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都说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可是在读完《三国志·魏书·郭嘉传》后，我还是要大胆地假设一下。假使郭嘉（字奉孝）没有在37岁英年早逝，就不会有赤壁之战中曹魏的惨败，那么很难设想，此后的中国历史将会如何改写。
东汉末年，屈指可数的政治强人之间，演绎着“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的历史逻辑。曹操作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异军突起，他深谙驭人之道，一大批才华横溢的文臣谋士被网罗在他的麾下，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出谋划策，着实打了不少漂亮仗。然而无论是荀彧、荀攸、贾诩、程昱，甚至曹操本人，尽管精通兵法，在战术上多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跟另一位真正称得上战略家的奇才相比，他们的格局还是小了点，这位奇才便是郭嘉。
曹操确有识人之能，与郭嘉初次晤谈，便认定这是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王佐之才”，“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郭嘉的过人之处，首先体现在对环伺四周之枭雄的深刻洞见。比如江东孙策，郭嘉对他就看得很透。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有一块最大的心病，就是生怕孙策会抄他的后路，趁乱袭击许都，郭嘉却付之一笑，劝曹操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认为孙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甚至预言，孙策“必死于匹夫之手”。后来孙策果然不幸被郭嘉言中，遭刺客袭击，伤重而亡。当然，孙策的悲剧是其自身性格使然，亦有其他复杂的政治因素，但每当读史至此，我都不得不对郭嘉敏锐的阅人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郭嘉的精准预言还远不止此，曹操远征乌桓，有谋士担心刘表趁机偷袭许都，郭嘉说绝无可能，后来的结果表明确实如此……类似事例，不一而足。
郭嘉具有非凡的战略眼光，主要体现在帮助曹操奠定统一北方军事基础的关键一战：攻灭吕布。以吕布之强悍，不能不令曹操感到头疼，而郭嘉却视之为草芥。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曹操在下邳与吕布展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军中粮草匮乏，心中未免发慌，便萌生了退军之念。郭嘉审时度势，力主坚持继续猛攻。他认为“吕布勇而无谋”，“陈宫有智而迟”，一针见血地指出：“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乃献奇计，巧妙地利用地形优势，决沂水、泗水灌下邳城，最终生擒吕布。说实在的，吕布是曹操早期军事生涯中的一大劲敌，如迟迟不能消灭，必将严重影响曹操统一北方的进程。郭嘉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在曹操举棋不定的节骨眼上作出果断决策，一下子扭转了整个战局，应该说功不可没。
对曹操的众多谋士来说，抓住敌人的弱点出其不意打几个胜仗不算什么难事，但是放眼长远，高屋建瓴，一战定乾坤，那才叫战略，这一点绝非仅仅熟读《孙子兵法》就能轻易做到。曹操对《孙子兵法》颇有研究，可是在官渡之战前夕，面对袁绍这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对手，老谋深算的他，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气。又是郭嘉，力排众议，认为该打，可打，而且必胜。理由说出来，让曹操顿感神清气爽，概括起来是“十胜十败”四个字。当时袁绍势力极大，拥有冀州、青州、并州的广袤地盘，而且兵强马壮，雄视天下。但是郭嘉从战略家的高度详细分析双方形势，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袁绍不堪一击！他通过对比道、义、治、度、谋、德、仁、明、文、武等十个方面的优劣态势，认为曹操处处都比袁绍强。尽管敌我双方兵力是12万对3万，众寡悬殊，但袁绍外宽内忌而曹操任人唯才，袁绍好大喜功而曹操稳扎稳打，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战略战术上讲，袁绍都非败不可。“十胜”之说的核心应该是一个“仁”字，郭嘉称：“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思之所加，届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也。” 郭嘉的这番话坚定了曹操必胜的信心，他依计而行，终于夺取了关键性战役的胜利。
平心而论，郭嘉高瞻远瞩的战略谋划和鞭辟入里的建言献策，在曹操成就大业的艰难征战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在官渡之战后不久，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曹操面前：袁绍虽灭，其子袁尚、袁熙仍保留着不可小觑的实力，如不乘胜廓清，无疑会对进一步扫清北方构成重大威胁。更为麻烦的是，二袁已经遁逃辽东投奔公孙康，这又是一股强悍的割据势力，一旦形成合流，曹操扫清北方计划的实现，将会变得遥遥无期。但是出乎曹操意料之外，这时候郭嘉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断言这一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对公孙康非常了解，此人畏惧曹操势大，所以绝不会接纳二袁而得罪曹操。于是郭嘉献奇计，先是佯攻刘表，引诱袁氏兄弟自相残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军河北，轻而易举地夺取了大片原属袁氏的地盘。又不出郭嘉所料，不久公孙康便将二袁的首级给曹操送来。
郭嘉死于赤壁之战前一年（公元207年），恰逢曹操军事上积极进取的关键时期。此前，整个北方战略格局的演变，一直向着有利于曹操的方向发展，而赤壁之战的惨败，使曹操的踌躇满志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曹操顿足捶胸地哀叹：“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此言确实不虚。曹操也不得不承认，郭嘉是曹魏军事智囊团中的核心人物，自己目前取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都仰仗郭嘉胜券在握的决策才能和气定神闲的谋士风范。如今斯人已去，曹操当着众多谋士的面追唤郭嘉，那些自叹弗如的谋士们将情何以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