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兰
又到初夏,乡村的夜晚像是演奏着整夜的交响曲,“呱呱”“咕呱”,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梦境里,似乎一直浮沉着青蛙的鸣叫,还有它们矫健跳跃、扑通入水的身影。
很小的时候,一字不识的母亲却常带我们做语言游戏。“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噗通一声跳下水。”母亲说完,我们姐妹就必须续上,而且必须是递增着数字。谁要是没能顺利接上,晚上的碗筷洗涮就必须由她负责。这也许是我最早的乘法启蒙,也是我对青蛙这种乡村益虫最亲切的回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青蛙成了人们饭桌上的菜品。饭馆吃店甚至还给它们取了一个“性感”的名字,美其名曰:美人腿。因为青蛙身型娇小,可食用的部分就是大腿。可取这样的菜名,非但没有激发吃客的食欲,恰恰让许多“爱蛙人士”如鲠在喉。随着环境污染的加剧,农田里层出不穷的病虫害让农民手足无措,于是更多的农药被喷洒在庄稼上,更多的青蛙被毒死。曾几何时,“听取蛙声一片”成了人们最奢侈的渴求。
太多人涌进城里,太多人思念起故乡的蛙鸣,于是。如今昔日的庄稼人成了饭店老板,主打的乡土菜之一,就是青椒爆炒青蛙。当年耳边厮磨的稻花,清凉入水的月光,贫瘠瘦薄的土地,都被扔进烈火呼呼的铁锅里,或清蒸,或红焖,或油炸,或爆炒,变成一盘盘美味佳肴,变成一沓沓钞票。城里人“诗意”地消费着乡村田园,乡村人“野蛮”地消费着城里人的欲望。就这样,青蛙无辜地被绑架,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
毛泽东主席有一首非常著名的诗歌——《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可惜,在所畏惧的人类面前,青蛙对虫儿的那点底气,恐怕会消失殆尽。更多的时候,面对夏夜农田里四处闪耀的手电筒的攫取之光,无助的青蛙只能自求多福。难怪现代诗人张志真悲愤写下一首《悯蛙》:长夏原野青青黄,田间蛙类抓虫忙。祈求买卖田鸡客,莫让青蛙餐桌亡。
世人皆知“温水煮青蛙”故事背后的警告,可当自己开怀大啖的时候,常常忘了优哉游哉享用背后的危险性。当一个又一个生物链的多米诺骨牌倒下时,人类距离玩火自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又到夏日,一场暴雨后,屋外是“青草池塘处处蛙”。我推开窗户,只愿听“薄暮蛙声连晓闹”,暗暗祈愿“今年田稻十分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