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我对状元的墨迹素来不感冒，曾经遇过不少，什么缪彤、韩菼、王杰、石韫玉、翁同龢，有的很罕见，但还真没动过一点心思。就说张謇，这些年来我所碰到他的墨迹少说也有几百件，硬是没下手买过一件。不是东西不好，我的兴趣一直在清代学人的身上。

不过，敝箧中还是有一件状元的墨迹，胡长龄的一首五言绝句。他是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第一甲第一名，也是南通历史上的第一个状元。我买他，倒不是为了他，那是一本册页，他的墨迹是其中一开。

一次西泠印社的春季拍卖会上，有一本《空山长啸》册页引起我的注意，乾隆时通州画家谢谷为“墨庄四兄”画了一幅《游黄泥山图》，在后面的十张册页上，一共有二十一位诗人为之题诗，其中就有胡长龄。这位“墨庄四兄”是谁？拍卖图录中没有说明。我在上海的一位朋友以超过估价的三倍将其拍下，他是南通人，他告诉我，他就是冲着胡长龄去的。

“墨庄四兄”不是别人，正是东皋印派的代表性人物乔林。为之题跋的也多是通州、如皋地区的著名文人，如徐攀龙、徐观政、仲鹤庆、黄瘦石、徐邦殿、江片石、管涛、宗孔思、吴廷燮等人，当然也有钱泳、徐嵩等一些当世名士。在诸多题诗中，有胡长龄一首五绝：“独有物外人，搜奇剔石骨。一啸万山青，苍茫立秋月。”

胡长龄比乔林小二十七岁，属于乔林的晚辈。乔林去世后，他曾用小楷恭录钱大昕所撰的《乔墨庄先生传》，计八页四十三行五百余字，一丝不苟，落款是“赐进士及第、诰授朝议大夫、国子监祭酒、前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修撰、侍讲学士、眷同学愚姪胡长龄顿首拜书。”他对乔林是十分敬仰的。

胡长龄与乔林的交往，已不见诸文字，但他与乔林的次子乔普（字云客）的诗文往来却历历在目。嘉庆二年（1797），他曾和乔普、仙培诸子修稧于如皋辛夷馆。嘉庆三年，胡长龄出任山东乡试主考官，提督山东学政，比他大四岁的乔普被延之幕中，也随他一起赴鲁。胡长龄在《登泰山纪所游历用十五咸韵》诗中记载了同登泰山者，就有孙奎、乔普、金笏山等人。嘉庆四年，胡长龄又有《沂水道中，上巳，和云客韵》，可知在山东这两年，乔普和他始终在一起，且唱和不断。直到嘉庆十二年，胡长龄在为乔普题《层云荡胸图》时，首句“我昔东上日观峰，于时云客曾相从”，还回忆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根据黄楚桥《东皋印人传》记载，尚书彭元瑞曾献乔林的竹根印于乾隆皇帝。胡长龄与彭元瑞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受知于彭元瑞，女儿就嫁给了彭元瑞的孙子彭邦畯。乔林游京师，即馆于彭元瑞家。嘉庆《如皋县志》乔普小传中记载：“少游京师，见赏于彭文勤尚书，尝主其家，考据、选征之书，多出其手。”乔普是随父进京的，由此推断胡长龄与乔林早在京师时就已相识，可惜他乾隆五十二年之前的文稿皆已散佚，连这首五言绝句也未曾收进他的《三余堂存稿》。

朋友知道我喜欢乡贤，将这本册页割爱给我。又有朋友知道我对状元墨迹兴趣不大，出高价单买胡长龄这一开。他是识货的，知道胡状元的墨迹可比张状元稀罕多了，但我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了。今天许多字画商喜欢把一本册页拆开来卖，以得善价，我就曾目睹他们拆散过好多本。为了几两碎银，把几百年的东西打散，棒打鸳鸯，说起来就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