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1954年8月11日，郑逸梅在日记中记道：“陈子彝来书，谓顾颉刚不日北上，拟于十五日下午四五时，约诸草桥同学及袁、董两老师一叙，并摄影留念，地点吴湖帆处。予即覆允之。”借用昆德拉一篇小说的题目，此之谓“为了告别的聚会”。

关于15日的聚会，顾颉刚日记点到即止，只略为记录了经过与人名：“到湖帆处，与彭恭甫、禹琳、为璋、逸梅等谈话。到俶畬师处，邀其夫妇同到锦江饭店饭毕，到蒋益生家照相，不成，到春在照之。”“今晚同席：袁俶畬先生及其夫人徐清芬、董伯豪先生（以上客）练为璋、张禹琳、吴湖帆、郑逸梅、程国任、潘仲麟、张佩绅、吴旭丹、章君畴、张絜儒、庞京周、蒋益生（以上主）。”

相比之下，郑逸梅所记要周详得多：“至吴湖帆处晤顾颉刚、练为璋（寿康师之侄）、章君畴、张禹琳、蒋益之、程国任、张佩绅等草桥同学，又董伯豪师亦来会，师年六十有八，须发皓然，而精神尚矍铄。……庞京周因为冯超然治病（超然年七十三，发高热，已数日不进饮食，生命危殆），来较迟。相与签名于长卷中，且书年龄，则京周年最少，只五十有八，馀皆六十及六十以外矣。湖帆兴致甚好，以《佞宋词痕》赠客。壁间所张，均巨型楹联，约八尺馀，除沈尹默外，尚有叶遐庵一联，句云：‘绩学源三郑，奇珍集四欧。’盖湖帆为郑龛文孙、沈郑斋外甥、潘郑盦侄婿，而又藏四欧帖，故云云也。”此处叶恭绰联语上句的“绩学”二字，也有人引作“积学”，从字面意思上似乎更易理解，然而“绩学”犹言治理学问，故渊博学者曰绩学之士，典出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华阳博议下》：“古今绩学之士，靡弗以勤致者。”另据北京大学吴小如教授披露，湖帆子女四人，皆以欧命名，是亦“四欧”也。原来“三郑”“四欧”皆有古今二典，十分有趣。

回到郑逸梅日记，其后续记：“既而赴锦江饭店十二层楼，则颉刚已迎袁俶畬师及师母来。袁师七十进九，曩岁任草桥中学校长，诸同学为之祝嘏也（师母六十八岁）。顷啤酒汽水若干打，宴毕又赴春在照相馆摄影，不意湖帆走散，遍觅不得，致摄影少一人，不毋遗憾。是日每人纳费六万元，颉刚拟每人获一照片，并多印一帧送叶圣陶，因圣陶亦草桥同学也。”众人的合影可见诸王叔重、陈含素合编《吴湖帆年谱》第484页，照片释文云“前排左一为吴湖帆”，参核郑老当日所记，摄影时湖帆临时走开，“遍觅不得”，可证影中人非吴氏。而郑逸梅称顾颉刚将任中科院历史第一所所长，亦为传言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