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青墩究竟有没有凤凰栖息，只有到神话传说里去寻找答案，但作为里下河一块台地沙岗，既承受了大海的恩赐，又被大海潮汐涨落所驱赶，青墩先民创造的“代表当时中国文化最先进水平”的历史和“居于最前沿位置”的文明（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吴功正语），一夜之间神秘消失，任何史书都没留下只字片言，只有青墩人用“唱凤凰”的说唱形式，挽留那段灿烂的时光。许多年后，里下河人依然在农闲时节，舞动着彩纸裱糊的凤凰神鸟一唱一和：

一轮明月照九洲，小小凤凰到桥头。

什么人造桥什么人修？什么山上出石头？

一轮明月照九洲，小小凤凰到桥头。 张班造桥鲁班修，栖霞山上出石头。

一轮明月照九洲，请把石头说根由。

石头上面几个眼？

哪个眼里出犀牛？

一轮明月照九洲，我把明月说根由。 石头上面三个眼，当中的眼里出犀牛。

……

沉寂与重现在倏忽之间转换，似乎在玩捉迷藏。人们对于青墩文明的复出，不仅惊奇，还很惊喜。考古界此前一直认为江淮东部没有新石器史前遗址，京杭大运河以东地区文化史从何起算悬而未决，青墩遗址的发现，把江海平原的成陆史，由2000多年前一下子追加到5000多年前，整整推进了3000年，江海文明终于找到了源头。

两万多平方米的青墩台地，发掘面积才400多平方米，揭开的秘密仅是冰山一角，却足以让人震撼。每个走进青墩的人，都会把脚步放慢、放轻，生怕惊扰一个远古的梦，半个世纪前开挖青墩新河时，一双沾满泥土的大脚将窄口铁锹踩下去，带出来一段埋藏了5000多年的秘密，那种震惊，至今犹存。人们来到这里，倾听淮东先民追江赶海的足音，抒发江海儿女承接文明的情怀，或者俯身随意捡起几块破碎的陶片，触摸一段沉睡的时光。他们相信，这里的历史堆积很厚，厚得随便捡一块石头都可能是历史；这里的文化遗存很浓，浓得雨水冲刷，带走的都可能是文化。

青墩遗址出土上千件文物，除了大量的黑陶、灰陶、兽骨、石器、玉器，还有成团的碳化稻谷、整齐的干栏式屋基、完好的农业耕作工具，其中被认定为重大考古发现、最具神秘色彩的，是青墩古人在麋鹿角枝上留下的刻画符号，一些学者认定是易卦起源的初始符号，史学界据此称为“东方第一卦”。

还有许多专家认为，神秘的刻画符号可能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比殷墟甲骨文还早2000多年。倘是如此，江淮东部地区并非没有史前记载，只是现在人们还没能读懂它。

一件有柄穿孔陶斧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石斧是上古时期的生产工具，在以往的考古发掘中并不鲜见，但作为生产工具的模型，或者是代表显赫身份的陶制饰物，却是青墩考古的一大发现。这把带柄穿孔陶斧，泥质为红陶，长18厘米，重70克，形状十分精致。这之前，人们对石斧与柄到底怎么组合，一直迷惑不解，看到带柄穿孔陶斧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带柄穿孔石斧分为柄和穿孔斧两部分，柄为椭圆形棒状，前粗后细，前端翘起，有浅槽可以嵌入穿孔斧，槽后面有三个孔，可以穿绳，以绑住穿孔斧，使它固定在槽里面。柄后端呈半月形，并且有一个三角形的穿孔。这件陶器，为穿孔石斧的装柄方法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证据，说明当时的青墩人，已经熟练掌握了穿孔技术及榫卯嵌套原理。

不仅如此，专家在一件陶豆的圆形柄上发现一组图案，竟然是五等分圆，青墩先民似已处于原始社会数学以及几何学研究的最高水平；一只不起眼的陶制纺轮，上面镌刻着华夏纺织文化的雏形，青墩先民很早就脱掉腰间的兽皮，穿上麻纺的衣衫；“回旋镖”曾经是澳洲土著最典型的文化标志，五六千年前青墩人就用来作狩猎工具，而今，它作为一种文化象征第一次走进我们的视线。

经过将近半个世纪的考证，专家们用他们的研究成果，这样来描述当年青墩先民的生活场景：

他们主要从事原始农业，使用磨制石器，种植稻谷等庄稼；他们饲养了猪、狗、羊等牲畜；他们采集果实、猎取麋鹿等野兽和捕捞鱼贝等，扩大食物的来源；由于滨江临海，气候温湿，他们建造了干栏式高架木屋居住；他们根据生活的需要，烧制了种类繁多且造型精美的陶器；他们掌握了原始的纺麻织布技术；到了晚期，产品渐有剩余，分工开始出现，有了贫富差异，出现了陶和玉制作的礼器，文明的曙光照耀到黄海之滨……

这种描述，使人联想到成吉思汗所抒发的理想：“花角金鹿栖息之所，戴胜鸟儿育雏之乡，衰落王朝振兴之地，白发老翁享乐之邦”，这是一代天骄为鄂尔多斯设计的乐土，也是青墩人在5000多年前栖息的乐土。“暾将出兮东方”，江淮文明的曙光在这里冉冉升起。《南通传》连载 第二章 凤鸣青墩：江苏的河姆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