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鹤

受如东县政府委托，2017年南京大学对掘港国清寺遗址开展考古，此举当年备受关注，老掘港们尤甚。笔者闲暇时多次到考古现场围观，有幸认识了考古队长罗新刚老师，其时正为确定山门的位置发愁，恰前几日同学胡先生提供了一幅国清寺的老照片，遂发给罗老师，通过照片比对结合勘探，很快找到山门的准确位置。

民国三十四年（1945）前后，易帧祥、胡相武、胡希贤三位合伙在掘港南街开设兄弟照相馆，不久接手掘港老牌紫罗兰照相馆，胡相武经营有方，质优诚信，兄弟照相馆一跃成为掘港照相行的佼佼者，胡同学提供的照片即祖上所遗。当时照片发给我时，因与县志等公开资料所展示的照片不同，大家还不能确认此照片是国清寺，几经多位掘港名宿辨认，为国清寺老照片，且年代较早，应为民国早期所拍摄。兄弟照相馆开设于民国晚期，这一幅国清寺老照片的作者应该是另有他人。

民国六年（1917），张謇、张詧等在如皋东乡掘港市（今属如东）沿海创办大豫盐垦公司，在南街圈门巷设立办事处，因高管束勖俨名声最大，老百姓俗称这里“束公馆”，张三先生、张四先生多次来掘港视察。1926年，三先生视察之余，应掘港士绅之邀到千年古刹国清寺游览。这一去不打紧，寺破僧堕，三先生失望至极，发愿重修庙宇，估计这也是掘港士绅的初衷。三先生聘请掘港举人金文源的侄子金献卿主持重修之事（金氏家族亦是国清寺庙董），并聘心持和尚为新任住持，历经三年，国清寺面貌焕然一新，老掘港印象中国清寺就是那次重修后的模样。彼时掘港才有照相馆，一般还是拍摄人像为主，鲜有风景照，大豫公司某位先生为国清寺留下了迄今发现最早的光影。

照片是从国清寺山门前偏左的位置拍摄的远景。从照片可以看到，国清寺坐北朝南，山门外围有照壁一座，照壁西南不远有小水塘，老人回忆水塘时干时满，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被填塞。因有照壁阻挡，山门及以内的场景无从看见。据笔者父亲说，小时候去玩耍时还看到四大金刚塑像，有四五米高，肩宽腰粗、顶盔披甲、瞠目咧嘴、栩栩如生。当年掘港西方寺方丈范成法师拍摄四大天王，刊载于《佛学杂志》《慈航画刊》，弘扬佛法艺术。国清寺山门左侧紧挨着是都阃府，全称是“钦差守备江南江北狼山镇掘港营都阃府”，是明清两代当地驻军衙门，照片中可见衙门的门堂，门堂左侧挂着一块竖匾，此时清朝早已灭亡，都阃府已挪作他用。照片中还可见二进大雄宝殿、三进藏经楼以及据说是开山祖师行满手植银杏。现有国清寺的照片中仅此幅中有照壁以及都阃府，由此推断该照片拍摄较早。

1940年10月，新四军东进掘港，此时大豫公司已基本停止经营活动，公司高管大多去了上海、南通等地，仅总账包健安一家还住在束公馆。1948年掘港解放前夕，包家也去了上海，一些物品留给了内弟孙锡昌，其中就有那幅国清寺的照片。上世纪五十年代，时任掘港镇副镇长的胡相武路过孙家，发现孙家相框里有些包括国清寺、烧香炉、碧霞山等在内的老照片，出于原职业的敏感，经主人同意拿回去翻拍，老照片就是这样保留了下来。

1946年，解放战争爆发，国共双方坚壁清野，拆除了国清寺藏经楼、部分厢房以及山门中间一楹。1966年“文革”开始，佛像、法器、经典等被毁坏殆尽。1968年冬，所剩天王殿和大雄宝殿全部拆除，至此庙宇荡然无存，僧众全部遣散。那天住在武庙巷的王师傅和国清寺二当家真一和尚在庙里下棋，突然公家通知庙宇拆除不允许在庙里住了。真一和尚等收拾好了在大雄宝殿里等，就像等待末日审判一样。等到半夜，真一和尚突然看到庙里的佛像和祖师乘着“车马銮驾”腾空而去，“我们在庙里待不住，菩萨祖师也要搬家”，后来醒了，外面风大雨大，原来是场梦，真一和尚相信这都是真的。至此国清寺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但老掘港还是每每会提到它，叹息寺之不存。国清寺旧址后来陆续成了掘郊公社、掘港区委、掘港派出所、如东盐务局、民居等，山门位置因建大楼地基几乎全毁，故其位置考古时难以确定。

近百年光阴，只留得旧时光影，国清寺留在了大豫公司拍摄的老照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