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苏中古邑——如皋,我的胞衣地。1979年,我呱呱坠地。这座蕞尔小城,濒海临江,因水而生,循水而美,逐水而富。
小时候,我陪家人看电视剧《红楼梦》,剧中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父亲听罢,娓娓道来美丽的传说:家乡古名“雉水”——数千年前,贾大夫于皋地江岸射雉,博佳人一笑。细细品“如”,一半是“女”,全意“前往”;“皋”为“水边高地”。顾名思义,如皋何尝又不是水做的呢?父亲的话,我有些许懵懂。
随着年龄渐长,阅历渐富,我渐渐感悟:水是皋地的精魂,巷是皋地的脾胃。彼时,我先后就读于如师附属小学、如皋中学。小学门前,便有一汪泮池,半月状的,属于内城河。如皋还有一条外城河。两条城河,水面漾漾,波光粼粼,仿佛两串璎珞嵌入小城的大地上。外河圆,内河方,古钱似的构图,流出一片祥和一方富裕。西汉时期,如皋已是运盐河的滥觞地。明清两代,内外城河也已用于运盐。盐业令如皋“经”久不衰,赢得“小扬州”“金如皋”的美名。
古老的运盐河,哺育出一代代如皋儿女。那河那水流出的不仅是“肥水”,更是“墨水”——从古到今,崇文重教,一位位教育家从这座小城走向世界。彼时,我常去小学校园内的一座巍巍古殿——大成殿,旧时的孔庙,供奉历代乡贤,中间一位便是北宋教育家胡瑗——安定先生。后人从未忘记他,如皋至今仍设有安定小学。
课后假期,我穿梭于河畔,走街串巷。一座座故居,一处处胜景,仿佛璎珞上的遗珠,历经沧桑,洗尽铅华。从泮池东行百余步,冒家巷赫然入目。巷西是清代嘉庆、道光两位皇帝老师——戴联奎的故居。棕黄的闼子门,苍白的圆石鼓,灰褐的砖穹顶,院内至今还有两株葳蕤的蜡梅。北风起,花香飘荡;东风来,雨滴呢喃——故居好比故人,娓娓道来戴联奎传道授业,恶斗权臣和珅的故事。
“贵全真实……”巷西河畔的园内传来琅琅书声。那里是清末翰林、实业家、教育家沙元炳先生创办的中国最早的公立师范学堂之一——如皋师范。张謇、王芳荃、刘延陵等教育名人一度履及如皋师范,从这里又走出一位位教育达人——魏建功、刘季平、沈灌群等,还有江海大地的革命播种人——吴亚鲁烈士。穿过古朴的书院式校园,瞥过庄重的沙元炳雕像,我迈出如皋师范的南门,抱河东行百余步,明末文学家冒襄的别业——水绘园,赫然入目。园内乾隆年间建造的水明楼,宛如一座画舫,静谧地停泊于洗钵池畔。这座被陈从周先生誉为“徽派园林海内孤本”的建筑,是家乡人必去的景点,也是家乡人必然的骄傲。且不说园中的奇花怪石,也不说雅士的流觞曲水,只是每每从书刊上读到后世名人赞誉冒襄的民族气节,我已心潮起伏。
漫步在古城如画的美景中,少不了家乡美食的相伴。青青的石板路上,灰灰的老瓦房里,蕴藏着陋巷中地道的“乡味”——香喷喷的草炉烧饼,嫩爽爽的豆腐脑,黄澄澄的蟹王包,水汪汪的大萝卜,只需浅尝辄止,便可口齿留香,都是我心中难以割舍的美味。
2003年,我作别家乡,负笈新西兰。离家越远,思乡越切。在云端、月下、梦中,我情不自禁地思念故乡的“小桥流水,美食人家”。约10年后,我返乡定居,如皋已是高楼林立,公路宽敞,还新修了火车站。整治扩建后的水绘园风景区,被评为国家级景区;保存如旧的如皋师范,被评为全国重点文物单位。如皋又赢得“长寿之乡”“教育之乡”的美名。时有远方友人来访,我自豪满满地向他们推介游览水绘园、如皋师范。
日后,我进入如皋市传媒集团从事地方党报副刊的编辑工作。作为一名媒体人,我又有幸见证家乡在新时代中的巨变。内外城河打通,古老的运盐河焕发出新的生命;龙游河生态公园、龙游湖景区,应运而生,延续着“循水而美”,彰显着“逐水而富”。每逢中午,我都爱去单位前方的龙游河生态公园,走走坐坐。望着蓝天白云,碧浪清波,芳草鲜花,一阵微风徐来,我嗅到满满“因水而生”的幸福感。
更有幸福感的是2021年,喜逢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我作为媒体及作协代表,受邀采风,重游家乡美景。走进三座象征如皋深厚文化底蕴的船形建筑,我不禁感悟:水绘园是古代文化之舟,如皋县委诞生墙是现代革命之舟,李昌钰刑侦科学博物馆是当代科技之舟。三位“掌舵人”——君子冒襄、烈士吴亚鲁、博士李昌钰,毕生热爱家乡。思古及今,我对家乡的归属感,得到升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