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自牧

头顶的大灯撒出柔和光束，墙角的绿植增添几分亮色，淡白色的墙壁与地砖，原木色的桌椅与书架……人们或是伏于案前默默诵读或是游于架间细细寻觅，甚至席地而坐手不释卷。太安静了，偌大的南通市图书馆里竟仿佛只剩下知识落袋的回声。

与当下盛行的一众网红图书馆不同，这里没有高耸的书墙，没有打卡的人群，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书香，映入眼帘的是简约的环境。可谁能说这里就不美呢？把朋友圈“精装修”却放任自己的灵魂仍然是“毛坯房”绝不是美；相反，在快节奏的当下，有人能捧起李泽厚的《美的历程》、阅读宗白华的《美学散步》，这本身就是一道最美的风景线。

脱离了实用这个基础，美便只能是妄言。某网红图书馆曾修建一座高近二十米的“书山”，当真巍巍壮观。然而这所谓的“书山”竟只有最下方几层摆放真书，上方全以只是空壳的假书充数！纵使这座“书山”修得高耸入云、缀以珠玉金银，不过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只是浪费罢了。若果真如此为之，只能是在追求美的道路上南辕北辙，甚至是背道而驰。

只有人和实用摩擦碰撞，才能迸发出真正的美。不禁想起幼时不少同学每逢假期便至新华书店读书之事。新华书店没有座位，因此总是选好书籍后便寻一角落席地而坐；无水提供，渴了往往只能忍住不适；冷热明暗同样无法控制。可是一旦选到一本好书，不觉角落逼仄、不觉口干舌燥、不觉寒暑明暗，迅速便能徜徉书中世界。新华书店遍布全国，这一座并不新鲜独特；席地而坐的少年亦是平平无奇。可他安坐于斯，手不释卷，读到要紧处或眉头紧锁或眼含笑意。书物尽其用、人怡然自得，人与书同频共振，这便是人与物之美的最高境界。

其实何止是图书馆呢？长信宫灯曾为窦太后照明，金骨瓷胎珐琅五彩盘也曾只是雍正的食器……他们本就是为服务于人而诞生，因此拥有了精美造型与实用功能，迸发出了真正的美。

网红图书馆之中拍照打卡之人络绎不绝，可为什么难以吸引他们沉下心来认认真真读一本书呢？是装修还不够优美？“古风”“孤独风”“后现代风”的装修总是能击中年轻人的心；是设施还不够舒适？“北欧风”“ins风”的桌椅可谓养眼又好用。“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图书馆的环境同样应以服务阅读、吸引阅读为根本目的，岂可将吸引游客、扩大影响奉为第一要务？一味追求美而抛弃人与实用，无疑本末倒置。

当然，我们本也就不应该把图书馆当作是一个旅游胜地。我们走进一座图书馆，其实不是走进了一座“馆”，而是走近了一本本“书”，最终目的应该是让书走进我们的心。我们走进图书馆，若只是喝一杯咖啡，寄几张明信片，拍几张精致的照片，竟将浩如烟海的书籍弃若敝屣，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无疑是对图书馆和书的浪费与亵渎。

一念至此，我抽出一本《美学论集》，席地而坐，遨游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