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一）

辛小凤28岁那年，丈夫醉酒失足，从八仙桥上坠入护城河溺水身亡，留下了5岁的儿子可可和7万多元债务。小凤天生丽质，人夸她像港台歌星徐小凤，举手投足皆风情万种。亲友们都劝她再婚，小凤却说，现在大龄剩女多如蚂蚁，谁愿意娶我这个拖“油瓶”的女人？

小凤生在护城河上的小船舱里，是吃蚬子面喝鲫鱼汤长大的。她熟悉鱼虾蚌螺的烹饪方法，深谙鱼汤的熬制秘诀，因此，决定开一家鱼汤面店。若在闹市区租房，租金昂贵付不起，她只好选在远离主城区的振华路边，租了一间仅能放下四张小条桌的店面房。振华路地处城郊接合部，人流量和车流量都不大，能有多少食客来光顾？

让小凤没有料到的是，小面店周边居住的不仅打工仔多，有钱人也不少。她观察到，富人大多住路北的豪华别墅，头天晚上多有应酬，美酒佳肴并未消食，因而给他们早餐端上的面要少，但鱼汤必须纯正鲜浓；农民们多住路南农家出租屋，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儿。他们不介意鱼汤浓不浓，只在乎把肚子撑饱了好卖力气，因此，小凤给他们端上的面是用大碗装的加量版，适逢四时八节，还赠送一块素鸡或一只茶叶蛋，来自云南贵州的农民工们哪个不夸她好？

鱼汤面店生意越做越红火，顾客多得应接不暇。自然，也有一些年轻帅哥自驾车赶来，说是来吃鱼汤面，实质是想亲眼瞄一瞄，小凤到底长得有多夺人眼球。常给小凤送瓶装液化气的安徽小哥任大牛是个热心肠，他帮助在面店前做了一顶天蓝色的凉篷，撑开后又能在下面摆四张小条桌，相当于将店面翻了一倍。大牛不仅是个热心人，还是个有心人，他听说小凤生在护城河的小船上，便把这条古城河当成了小凤生命的摇篮，当了一名志愿护河使者。只要一有空就去护城河岸边转转看看，劝说那些偷鱼、电鱼和往河里乱倒垃圾的个别市民，用心呵护这条海城的母亲河。就冲着这一点，小凤对大牛又添了几分好感。

面店开业仅仅半年，营业额一天比一天多。每天打烊结账点钱，小凤心里总念叨大牛的好。这天傍晚，大牛开着三蹦子又来送瓶装液化气，卸下车换回空瓶正欲离开，小凤却把车锁住了。面店上半天营业，下半天备料。晚上正好有空，她想请大牛吃顿便饭，也想趁机打听打听，大牛这头憨牛，是从安徽大山深处，哪个“围栏”里跑过来的。

小凤拿出一瓶今世缘，端上四式冷盘，邀大牛对面落座。她抓起酒瓶正欲打开，却被大牛挡住了，他顶真地说：“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小凤也不勉强，两人改喝早已泡好的藿香佩兰茶。大牛小凤相识已久，但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大牛高大伟岸，壮硕如牛，讲起话来却有些腼腆。看到她颈脖子上挂了一条纤细的银项链，红宝石的坠儿，如同一只媚眼在偷偷地看他，大牛心里一发慌，更加说不出话来。

两人饭刚吃了一半，小凤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原来是春蕾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寄宿住园的可可发热咳嗽，要求家长赶快接回去送医院。大牛立马放下筷子，嚯一下站起来说：“我去！我负责把可可送到医院。”

“可可认识你，也喜欢你，可你又不是家长，幼儿园老师怎肯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小凤嗔怪道。

旋即，大牛火急火燎地驾车，拉着小凤直奔幼儿园。小凤想起平时大牛来换液化气，脸上总挂着诚实憨厚的微笑，两只大手提着50多斤重的大钢瓶，就像拎了只小鸡似的。每次麻利地换上装好，总照例留下一句话：“你试一下，肯定好用。”而后帮助洗鱼、摇面，拣菜，就像自家人一样。

小凤坐在三蹦子车上，望着大牛结实宽厚的后背，似一扇高大的屏风，给她挡风避尘，小凤心里充满幸福感。

（二）

每天早上7点钟前后，是鱼汤面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里里外外8张小条桌不停地翻台。常客们注意到，在凉篷下靠路牙的一张条桌边，经常坐着一个穿制服的光头男，他把大盖帽套在膝盖上，靠着椅子一支接着一支抽烟、吐烟圈，两只小眼睛像舞台上的追光灯，追着小凤忙里忙外的身影，有时候还动手动脚。光头男一天接一天骚扰，小凤一天比一天难忍。

小商户们都知道，此人叫夏山虎，当年拓宽振华路时，他卖力帮着强拆民房，路修成后找人拉关系当上了协管员，小凤的面店就在他的管辖内。凉篷被夏山虎定为占道经营，勒令她拆除。可私下里又找小凤说：“不拆也可以，不就我一句话的事嘛！可你要想好，如何报答我？”

小凤心里清楚，面店前的三四米宽水泥地，不属人行道。可夏山虎打着城管的旗号，三天两头来寻衅滋事。小凤心里有数，若将凉篷拆除，仅一顿早餐的工夫，就要少卖七八十碗面，硬碰硬要减收千把块钱。为了攒钱替丈夫还债，小凤无奈，只好咬着牙强忍着。

岂料小凤越忍耐，夏山虎越放肆。

这天下班后，夏山虎又跑到店里来要吃要喝，还要小凤陪酒。为了把店开下去，小凤只好逢场作戏。夏山虎更加得意忘形，借着酒劲骚扰小凤。

这一幕，都被坐在凉篷下的大牛看在眼里，他气得捏紧两个拳头，可又无可奈何。大牛打小在大别山革命老区长大，养成了爱打抱不平的性格。他左思右想，忽然想到有个机会……

夏山虎有两大嗜好，一是赌钱，二是电鱼。大牛上夜班路过护城河边，几次看到他深夜站在水中寻找刺激。这一天夜里，大牛把这个信息报告给了护河队长，他们联手潜伏在河边树丛中，只见夏山虎穿着防水衣裤，肩上背着电瓶，手里握着电鱼竿，被他电死的大鱼小鱼，在河面上飘起了白花花一大片。护河队员们纷纷跳下水，把夏山虎逮了个正着。依据治安处罚条例，夏山虎被拘留了7天。

（三）

夏山虎又与大牛结下新怨，放出来后他发誓要报这一箭之仇。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恐将落入一个打工仔的怀抱，他更加妒火如焚。挖空心思想对策，一定要收拾这个山里来的野汉子。

国庆节前，海城市政府发了一个通知，为严防火灾发生，居民、商铺、饭店等，一律停止使用瓶装液化气，全部改装天然气管道。这个消息等于宣布瓶装液化气公司破产，大牛面临下岗失业。

大牛要丢饭碗，小凤最高兴。她早就想把他挖到小店来管事，大牛虽然心里也早想来，但碍于在公司做了七八年，老板待他又好，实在抹不开面子。

管道天然气很快接到了鱼汤面店，接下来安装灶具由店主自己负责。大牛把此事放在心里，他上午替小凤买了两只新款天然气灶具，下午即来帮助安装调试，忙得满头大汗。小凤掏出纸巾，含情脉脉地帮他额角上擦汗水，那亲亲热热的样子，恰巧被来找茬子的夏山虎看在眼里，他心里陡然冒出海量醋意。夏山虎顺手抄起一根长竹竿，使劲捅头顶上的凉篷。大牛从屋里冲出来，夺下长竹竿，尔后用一双如铁钳般的大手，死死钳住他的腰，山虎使劲扒开大牛的双手，劈头盖脸甩了大牛两个大巴掌。当他看清楚大牛手臂上的肌肉硬得像铁块似的，顿觉不是他的对手，吓得拔腿就向马路对面逃跑。结果一头撞倒在花坛的铁护栏下，硬生生地弄断了5根肋骨。

大牛立即呼叫120救护车，火速将他送往医院，几个商户都怪他多管闲事。“能救则救，毕竟是条人命啊！”大牛劝说大家。

（四）

大牛领到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又结清了公司歇业补偿款，立即赶到比亚迪4S店，买下了一台玫瑰红的电动轿车，而后把多余的钱，统统存在一张银行卡里。

又是一个周末，大牛开着新车像往常一样，把可可从幼儿园接出来。小凤站在面店门口，远远地望见那辆新车，如同一朵飘香的玫瑰花，缓缓地飞来了，她心里美滋滋的，却故意反问道：“说呀，买了新车想往哪里开溜？”

大牛坐在车内只是傻傻地笑着，却不言语。

可可跳下车，把一张银行卡和汽车钥匙送到小凤手里，踮起脚尖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妈妈，妈妈，牛叔说了，他以后归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