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红
当下,犯罪悬疑剧《棋士》正在热播。该剧以围棋为隐喻,将人性置于社会剧变的棋盘之上,收获诸多好评。提及历史上的围棋,南通似乎鲜少进入大众视野。然而,依据《南京体育小史》记载:“明清时期是中国古代围棋史上的黄金时代,扬州、无锡、苏州、南通、南京都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循此线索查找史料,会发现不少与围棋相关的南通人和事,值得我们品味一番。上图左起:《清稗类钞》有关李湛源的内容;1914年2—4月,上海《时事新报》连载南通棋社所抄董鹿泉未刊刻棋局;青年吕思勉为周小松著《湌菊斋棋评》录有与李湛源的7局棋,此为其中之一。
近代棋坛上的南通之星
先来聊一位孤高逸世的棋界侠者李湛源,名许清,字海门,号湛源、漪园,生卒不详,通州石港人,活跃于道光、咸丰、同治年间。《清稗类钞》有关于他的短文三篇,内载道光六年(1826)通州知州周介堂(岱龄)考州县诸生,曾问他有何特长,李答“善弈”。知州于是设局对弈,“至漏三下,周遽敛袖曰:‘吾不如也!’”李从此遂有弈名。李湛源曾往扬州、安徽等地交流棋艺,后久居北京,与秋航、沈介之并称“京师三国手”。
李在其为《怡怡堂围棋新谱》所撰跋文中曾有自述:“秉性拙朴,喜闲静而厌尘嚣,……寄情于弈”。史料记载:李为人豪爽,不修边幅,衣敝履穿。“咸同时奕(按:通弈)风尤盛,王公大人每邀致高手以为娱乐”,以围棋标榜自己清雅或艺高。与他同游京城的国手,在与权贵对弈时常假意败北,以取得厚贿。如沈介之就颇得此道之力,以弈取悦当朝大臣,竟能官至广西巡检。而李湛源“性疏放而桀骜”,将围棋视为神圣之事,对此不以为然,“不以利动其心”,常不顾对方颜面,不仅“科头跣足如平时”,更是将其杀得大败。因其棋名很大,甚至有王公大人不惜重金,“使人阴贿之,求其让一二局以全名誉”。李湛源表面答应,一旦对局则“取胜如故”。对于悔约的质问,李湛源大声回击:“我固不贪尔贿也”。民国裘毓麟称“弈家不藉弈为稻梁谋者,惟湛源一人。”则其傲岸孤峭之风可知,是一位真正的弈人。李湛源晚年回到石港,贫病交加,死于破庙,“终不为权贵折腰”。李著有《弈旨》,惜未见传世,有与董六(鹿)泉合著《受子录》(一说《如松斋弈录》)行世。
再说勤奋铸就的棋坛高手周星垣,名兆奎,通州城东人,与李湛源齐名,且同时成名于道光末年。曾与老将董六泉较量多局,道光、咸丰年间与后来的名家周小松对弈,互有胜负,与施省三、李湛源等也皆有对局。周家世代棋手,周星垣“家资殷富,但他却专于棋艺”,学棋非常刻苦,曾“殚精学弈,不下楼者期有六月,遂成国弈。”
来自通州的李、周二人,以其棋艺精湛,双双跻身晚清“十八国手”。又据1939年《近代奕谈》称:“十八国手名声最著者,为僧秋航……其次为李湛源”。
另一位是闹市之中的棋艺隐者陈饯宾(1853—1927),又以其属虎,人称“陈寅爹”。二十岁时即已善奕,后经国手刘福山、周小松指授,苦思精研,益臻精妙。陈设林永斋香粉店于西关帝庙东廊下,与人对弈,在柜上布局,市声嚣杂,应付裕如。邻肆吆喝叫卖,他仅偶尔低声喊上几句,以致生意清淡,他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弈友周晋琦有“陈侯弄棋如弄丸,楸杆着尽四角刓,对宾诙谈舌翻澜”等句,极致推崇之意。徐昂曾为作《陈翁饯宾传》。近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曾应屠寄之邀到南通国文专修科任教,自称“不善棋而颇好奕”的他有文记其“辛亥岁客南通,曾遇其他名手”,其间即与陈饯宾对弈,由陈约定让他三子。
黑白纵横间的南通棋事
《南通市志》所记,云清末南通围棋“棋风颇盛”,最具代表性场景是“关帝庙前对弈者甚多”。由于本地围棋名手陈饯宾“终日下棋,数十年如一日,文人崔聘臣、周晋琦、顾弁群都乐与之游”,林永斋的店堂里,无论寒暑阴晴,都有围棋棋局。邑中爱好下棋者常常聚集于此,“迭相决胜,环观者数匝”。又有崔聘臣、王静轩、孙立言、张子玉、崔振玉、屠辛伯、僧小块7人与陈饯宾,时称“弈中八仙”,周晋琦曾作《弈中八仙歌》记之。其中,崔为著名数学家,王为本地知名画家。
市志又记“散弈在民间更不乏其人”,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中,与围棋结下不解之缘。古琴大家徐立孙(1897—1969),除了具有古琴家、琵琶家、中医针灸家的身份,在围棋方面也有较高的水平;著名烈士汤景延,在1943年10月任“联抗”副司令后,因其“喜好围棋,经常与李俊民对弈”;如东的杨明(1922—2002),1940年参加新四军,同样爱好围棋。1960年10月上海棋社成立时,他成为首任社长。1980年,又担任了上海市体委副主任兼市围棋协会主席。而范万成(1929年生)老人的回忆,让我们看到了围棋在农村地区的传承。他与堂兄范万钧(南通籍著名作家范小青之父,后任苏州棋院院长,“棋艺在苏州市颇有名气”)幼时曾随四叔学下围棋。乡间农人教侄子学棋,从侧面反映出南通民间围棋氛围之浓厚。
顺便提及一下丹徒人徐润周(1899—1984),自1919年起供职于大生纱厂上海事务所(1951年任所长),是一位围棋名手、围棋史家,曾负责1979版《辞海》棋类词条修订。他虽主要在沪工作,但生活圈子里的南通人颇多。如因其工于诗词,而加入以南通籍人士为主的沪上诗社“剪淞社”。抗战期间,避居上海的尤无曲曾从其学棋。
民国时期,南通积极推动围棋发展。1920年,张謇兄弟等人“为挽回浇风起见,特集股五十权,以三百元为一权,筹办不赌俱乐部,内设弹子房、围棋、象棋等座,凡通人士之得发起人介绍者,概可入内游戏。”为南通围棋爱好者提供专业活动场所。
通城的西武庙弈社(民初又称南通弈社),虽无法查考其确切的成立时间,但它在南通围棋发展史上却有着重要的地位。自1914年2月起,上海《时事新报》曾以《董鹿泉奕选》为题,连载了该社秘抄、陈饯宾所藏旧谱,该谱为“董公子手选之本,皆未经刊刻”。刊登这些珍贵的棋谱,为围棋爱好者提供了学习和研究的资料。西武庙弈社还投稿《时事新报》,与其他棋友交流围棋手法。社员周晋琦(曾锦)等踊跃参与该报举行的围棋悬赏活动,促进了围棋技艺的交流与提升。
南通民众教育馆经常举办书画展览及弈棋比赛等活动,其中“奕棋分象棋、围棋、海军棋三种”,丰富了民众的文化生活。抗战胜利后,南通新生活俱乐部等机构组织的“围棋晚会”更是备受欢迎。每周日晚八时(天气渐寒后改为下午二时),在俱乐部楼上,围棋爱好者们欢聚一堂,展开激烈的对弈。活动组织者还通过报端宣传,吸引众多棋迷参与。“凡有棋癖同志,欢迎踊跃参加”“凡爱好围棋人士皆可自由参加”等话语,让围棋晚会成为了南通棋迷们的盛会。据载,“围棋晚会自举办以来,颇受棋迷者欢迎”,每次晚会都“有一番大战苦斗”,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因当年的围棋晚会“颇得各界踊跃参加,情绪至为兴奋而愉快”,于是,为“加强联络,提高研究兴趣”,南通棋人又顺势发起成立了围棋研究会,围棋名手过旭初也曾来通指导,为南通围棋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此外,南通公立中学曾将围棋作为学生的课外活动之一,江北兴业公司也举办棋会。
以上举措,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南通围棋运动的普及与发展,让围棋在这座滨江小城焕发出勃勃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