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在“世界读书日”确立前若干年的1937年4月23日，有笔名“春流”的某人向《东方日报》的读者群发布了一则短讯《旧剧英译之伟构》，称近期别发洋行出了一本书，“厚逾二英寸”，其中收录英译的中国旧剧（指京剧），“都一百数十出，译笔至为流利，而书尾对于中国旧剧之服装及道具等物，无不详细记述”。

别发洋行，是一家兼营印刷与售卖英文书籍的英商文化企业。由上海最早的两家外文书店于1876年合并而成。其售书终端，最初在外滩（今中山东一路11号）。据周越然在《申市过去的西书店摊》文中提及：“发售西书资格最老的店铺，恐怕是别发洋行。清末民初，他们还在外滩。他们的屋子很低，前面无楼。华人（尤其是学生）购书，不可进外滩的前门。华人购书，应入边弄，进后门，上小楼。……后来他们迁至南京路，我除了通信购货外，常常进去参观。他们那位‘老太太’（售货员），最能与我表同情，我所要的新书，她总为我细找，我所要的古书，她总为我代定。”

回到开头，那英文书的书名未详，只说作者为一程女士，春流介绍她“英文极好，以公事之暇，成此伟构”，在她动手著书时，有朋友劝她，说这是“劳而不易讨好”的，但程不顾，埋首多时，居然脱稿。据说，此书售国币十元，中国之爱好京剧者，纷纷购书一册，请程女士签名。又据说西方人也酷爱此书，因它“搜罗广而译笔美”。

今查知该书中文名，为《中国戏典》，还有一串很长的英文名，译成中文为：《国剧的秘密：国剧表演中动作与符号的完整解释指南》。作者程修龄，生于1903年，为中西女塾1920届高才生，毕业后，即在母校任教，旋考入上海东吴法学院，毕业后执行律师职务。1939年9月10日编印的《上海律师公会会员录》显示，程修龄原籍安徽安庆，事务所地址在北京路280号（盐业银行大楼）3楼24号，电话号码：10507。又查当年的报纸广告，可知程修龄最早在1935年3月10日，即在《申报》刊登了执行律务通告。

另据1937年4月2日《申报》登载《程修龄新著英文〈中国戏典〉》，介绍程女士的这本书，“搜罗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马连良、金少山诸名伶”的便装、剧装、手迹等照片，且多有上款，内容极为丰富而珍贵，“各项脸谱及道具，均用五色彩画，尤为美观”。全书分三编，第一编“总论国剧之沿革，㊀戏院、㊁戏衣道具、㊂乐器、㊃角色脸谱”；第二编“专论表情姿势做工”，附图案；第三编“选取近常演国剧五十出，说明剧情”。并收录剧照100余帧。程女士还述及写作缘由：“实因英美友人中有酷好中国者，而苦不知中国剧情表演，徒震梅兰芳、程砚秋诸艺员之名，而不明所演剧意”，常有人约她详为讲解，“前年梅（兰芳）氏曾赴俄演剧，极受欢迎，而外人观剧，终觉隔靴搔痒，故特编著该书，历时两载，始克告成”。

都文伟教授认为，程修龄的《中国戏典》是一本综合性解说京剧的书。对英语世界来说，其新贡献在于集中地描述了京剧旦角的各种动作的奥妙。她对手、臂、脚、腿、腰、袖等各种程式动作做了舞蹈式的图解说明。这些解说是基于齐如山提供的材料、梅兰芳的亲自示范和作者对梅派与程派的酷爱而写成。本书可以被看作学习中国戏剧表演动作的教科书，它为那些渴望从中国戏曲表演中汲取营养的西方演员提供了丰富的学习材料。

程修龄不久之后赴美深造。1938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文学学士学位，次年获该大学文学硕士学位，1942年又获纽约大学法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在上海从事律务，1946年任教于东吴法学院，1947年任无锡江南大学文学院英文系教授。1948年1月5日，联合国妇女地位委员会第二届会议将在纽约成功湖举行，程修龄被选派参加。《和平日报》记者胡克在事前发表的一篇专访中，介绍她同时“又是一个戏剧家”，著有剧本《错错错》，“该剧本曾在纽约由美国人演出几次，获得非常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