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华

倒埠子，曾是范公堤上通州与如东交界处的繁华枢纽。它位于原五总乡（通州区十总镇五总社区）北陲，确切说它在包公堤与海防新堰的交汇点上，宛如岁月织就的经纬线，将海盐文明的经纬深深织入江海大地的肌理。

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海边煎盐地在北宋狄公堤东，分南、中、北三团，共三十总，倒埠子是北十总。在民国二十五年（1936）的地图上，倒埠子的位置被标注为“十总埠”，可以说明，倒埠子这个地名在近100年前的地图上还未出现，是一个近现代的地名。

关于倒埠子地名的来历，众说纷纭。一说是因倒买倒卖得名，但因倒埠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到明代，特别是清代后，由于海岸线的变迁，它逐渐失去了作为埠子、码头的作用，倒塌废弃，民间可能称其为“倒埠子”。加之此处曾是小型商埠，后因盐业经济衰退和交通路线改变而没落，故名“倒埠子”。

明嘉靖三十年（1551），倒埠子所在地已经上岸。海岸线来到了十八总岸头至骑岸、五总、倒埠子以东一线，距老的狄公堤达10里之遥，狄公堤已失去了捍海的作用。于是，官府决定在狄公堤东北沿海地带构筑新的堤坝。从余西场（经东社）、金沙（十八总）、西亭（八总洋桥）到石港场（经骑岸、五总、倒埠），一道新的堤坝拔地而起，这就是海防新堰。海防新堰的筑起，标志着通州各盐场盐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明隆庆三年（1569），通州分司判官包柽芳自北边马塘场的彭家缺口筑堤，接倒埠子的海防新堰，将马塘场围在堤内，称“包公堤”。堤底宽3丈，堤高1.5丈，堤顶宽1丈。

海防新堰和包公堤的筑成，让倒埠子成为两条海堤的交接点，后人统称为“范公堤”。倒埠子的历史也从明嘉靖年间开始书写，有了堤坝的守护，堤岸西边的土地不再惧怕海潮的侵袭，盐业继续繁荣。

倒埠子的经济活动丰富多彩。起初，该地因外来移民入驻猎渔煮盐，后陆续散居滩涂海边。随着时间的推移，吸引了周边地区的商人和农民前来交易。南来北往的商贩、车夫、乡民、渔民在这个路口进进出出，这里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集市。从民国二十五年的地图上看，倒埠子比南边骑岸镇的集镇规模略小一点，超过了五总埠及十总店。这里曾是江淮盐运的神经末梢。

家住倒埠子路口的潘世杰老先生，今年89岁高龄，原为南通县政协委员。潘老先生回忆说，旧时，倒埠子房屋两百多间，有店铺20多家，青石板铺的街道500米左右，北眺如东小埠，南望五总市廛。曾经的两家药店、两家杂货店、一家酱油店和一家花行令他记忆深刻。两家药店一家是曹埠苏家开的，一家是本埠人合开的，酱油店是如东孙窑人开的，还有镇江等外地人来开的杂货店、茶食店等等。“人宜济世，和养回春”——这是江家药店门口的对联，让他难以忘怀。老一辈人口口相传“先有倒埠，后有五总埠”，倒埠子有早市、晚市，特别是农历大汛期到来时，挑着海货担子过来做交易的，每人一个摊位，在街面上一字排开，有50至60米长，银带鱼铺满半条街，刚起的昌娥还带着咸沫子，胜似庙会，热闹非凡。本地人称它为“八仙行”，是倒埠子的一大商业景观。

对于倒埠子的由来，潘老先生回忆说，小时候曾在收花的花行“店戳子”上看到过“岛埠子”的字样。他觉得最初的倒埠子是海里的一个岛，四周环水，所以称“岛埠子”。明清时期，倒埠子连接着海堤与总田，是卖渔湾渔民下海、盐民运盐和商人卖货的重要通道，最初作为一个岛、潮墩存在也是有可能的。对于倒埠子地名的由来已无考，无论是“倒买倒卖”的交易说，或是“埠子倒塌废弃”的崩塌说，还是潘老先生的岛屿说，都是当地文化的一部分，共同构成了倒埠子的历史文化内涵。

倒埠子不但在范公堤上，也位于古横江遗址的东部，处在南通口音跟如东口音的剧烈碰撞地带，它跟五总渡海亭村、石港北、五窑、刘桥北部一样，形成了独特的“古横江”牌口音。比如，“吃肉”的“肉”字，这边读“ruo”；“家去”（回去）的“去”，这边读“qi”。又比如，吃饭的“吃”这里发音为“肿”。这是南北互通后形成的独特口音。

而今，那些在晨雾中称盐的铜斛、那些在黄昏里唱晚的渔榔，都化作老者烟里闪烁的星火。现在的倒埠子路口有饭店、超市、杂货店、电瓶车店、电器店、肉铺、理发店等商业店铺。当现代化的浪潮漫过旧时的堤岸，倒埠子的青石板早已沉入草莽。唯有范公堤的残垣，在月光下默默守护着这段被潮汐反复书写的传奇，等待着某个晨昏，让“八仙行”遗失的乡音再次在堤岸上空苏醒。

下图：民国二十五年地图上倒埠子位置上标注的“十总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