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草民

一九九一年六月份的那场雨，铺天盖地，洋洋洒洒，下了二十多天，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孙家窑乡排南村已是一片汪洋。村支书管林的心情就像这个天气，阴沉郁闷，无法开怀。

管林急的不是其他，急的是排南村还有六百五十亩秧苗没有移栽，季节不等人啊！

管林原来是村里的主任，年后刚刚提拔为村支书。乡党委会讨论人事决定时意见并不统一。有人说，管林的性格内向，魄力不大，排南村是孙家窑乡的农业重点村，交给他让人不放心。是乡里的夏明老书记一锤定音：我是村支书出身，不会看错人，你别看管林平时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冷屁，关键时候还是豁得出去的。

现在就是关键时候了。水稻是当地的主季，收成占到全年的三分之二，如果秧苗栽不下去，错了季节，全年的农业生产就打水漂了。

栽秧就要作田，作田就要把漫天遍野的大水排掉。

跃进河是排南村的主干河道，把村里的雨水汇聚到九圩港，再汇流于如泰河后排向黄海，这条河挖掘于“大跃进”时期。经过三十年的使用，年久失修，淤积严重。联产承包以后，河道被附近的农户占用很多，有扩田种菜的，有拦坝养鱼的。洪涝期间必须把这些占用清除，跃进河才能顺畅排水。

管林连夜召开会议，要求村干部即刻入户开展工作，一律清除违建占用，确保两天内彻底清理完毕，实现河道畅通。

村干部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六点，到村部汇集情况。十六户农户，有十三户同意自我拆除，还有三户坚决不同意。

管林问，哪三户不同意？

分组干部说，张小华，潘志祥，还有，嗯……

“还有谁？直说嘛。”

“还有，嗯，嗯，管燕。”

管林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管燕是管林的姐姐。管林父母婚后多年不育，按当地的习俗，管林父母抱养了管燕“领头”，希望早日有后，十五年后才有了管林。父母身体不好，管林从小由姐姐一手带大，可谓姐弟情深。管林对姐姐也很感恩，前几年管燕在跃进河边筑坝截水养鱼时，资金不足，他还借了一千元支持姐姐搞养殖业。

“姐，这次清除违建主要是为了跃进河的排水，你是我姐，可要为我带头啊。”

“弟弟，你的工作姐姐肯定支持，但在鱼池里我已投入了五六千元，还背了不少债，清坝排水，我的损失谁来补？”

“你们这十五六户的占用，都是违建，乡里不会有补助的。”

“没补助？我们拦坝的时候怎么没有人阻拦？我家施工时你是村主任，你怎么没有提醒一下？”

“……这，姐姐对不起，当时我也是考虑不周。但眼下是必须破坝了，不破，还有五六百亩的秧苗栽不了啊。”

“你就为了个小小的村支书，连姐弟情也不顾了？”

“姐，说到这里，我也把话挑明了，这坝，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只要我当一天的支书，就不能因为姐姐你一户挡了村里的大事。”

“呐，锹在这里，你有本事就自己去破坝吧！我就在你旁边看着你怎样下得了手！”

管林红着眼睛，慢慢地从地上拿起姐姐扔下的大锹，走向堤坝。姐姐也红着眼睛，跟在身后。

一锹，五锹，十锹，堤坝挖开了，鱼池里的水轰涌而出。

这时，一阵大风大雨刮来，管林站立不稳，一下向外滑进了跃进河。

管林是家里的独苗，从小父母不让玩水，是个旱鸭子。眼看着管林在水中挣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身影一跃而起，跳进湍急的跃进河，将管林缓缓地拉到岸边。

是姐姐管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