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

柳诒徵（1880—1956），字翼谋、号劬堂，诗人、书法家、文史学家、图书馆学家，名满海内，誉盛学林。近年来，他的好友赵宗抃先生也为学界所关注，渐为人晓。张炜羽先生《丹徒赵曾望、赵宗抃、赵遂之一门三代的篆刻艺术》简述赵宗抃书法及其《悔盦印存》；刘聪泉先生作《赵宗抃小传》，录入《东皋印学》；赵一锋先生又撰有《侨士萍踪》诸文，推介赵氏品学。佳作迭出，难免一疏，上述书文有关赵宗抃与柳诒徵的交游往事，区区数言略过，未作深入挖掘。其实两人还有爱国诗作交游。

印人赵宗抃（1874—1947），字蜀琴，号悔盦、悔翁，原籍镇江丹徒，光绪二十九年(1903)举人，自幼生活于如皋掘港（今属如东），后于上海、镇江诸地执教。他秉承家学，善诗文、精书法、工篆刻，与柳诒徵、吕思勉、吴寄尘诸君过从甚密，有《悔盦印稿》等传世。

赵宗抃与如皋结缘颇深。《东皋印学》将其小传录入，并非全无道理。赵家人记述，1874年，赵宗抃生于如皋掘港堂子巷公心堂。1915年，他获苏州工业专科学校聘书，举家南迁苏州。前后40余年，赵宗抃客居如皋东乡。其父赵曾望亦精篆刻，又与王俊等东皋印人时有交游，为王俊《读画轩印存》作序。赵宗抃秉承家学，对于东皋印学应不陌生。

赵宗抃一名，诸多书报及拍卖图录中常写作“赵宗忭”，比如《如东日报》刊文《侨士萍踪》。追根溯源，“赵宗忭”一名初现于1930年《墨海潮美术月刊》。赵氏为此刊“撰著编辑者”，其照释文录为：赵宗忭，字悔盦，江苏镇江人。形成鲜明的比照是，同期《墨海潮美术月刊》刊出《赵悔盦书法篆刻润例》：“赵君宗抃……浙江人也”（浙江当作镇江）。同册杂志，同一人两处姓名、籍贯说法都不同，可见此刊可能审阅不严，引出“赵宗忭”一误。查阅其他史料，1909年，赵宗抃参加“京口驻防初选”。《时报》公布开票结果，赵氏名列榜首，刊名为“赵宗抃”。又查其家谱，仍作“宗抃”，未见“宗忭”。总而言之，赵宗抃未名“赵宗忭”。

柳诒徵与赵宗抃结为密友，缘由众多。两人年龄相仿，又是同乡，皆好书法。柳诒徵还视赵宗抃父亲赵曾望为恩师。进一步探讨，两人都有着爱国情操，有诗佐证。1937年，日寇全面侵华，中国军队上阵杀敌抗日，先后爆发南口战役、淞沪抗战。赵宗抃爱国情切，写下两首诗，一为《丁丑仲秋赠南口抗战将领》：夺我平津指顾问，汉奸千古更何颜。凭陵绝塞应无险，扼守中原在此关。誓巩金汤军令重，将拼铁血阵容闲。但教众志成城固，唾手燕云去复还。另一首《丁丑仲秋赠淞沪抗战将领》：烽火无端实怪哉，同仇敌忾撤舆台。三军喋血谋如石，百战攻心志不灰。得地貔貅多妙略，摩空鹰隼骋奇才。任他骄虏披猖甚，莫使躸轮片甲回。

1937年中秋，赵宗抃直抒胸臆，控诉日寇、汉奸的罪行，吟唱中国抗日必胜。老友柳诒徵也恨日寇。他长期任职南京中央大学。抗战时期，柳诒徵随校迁居四川，怀念赵宗抃诸友，写下《壬午元宵赋寄伯康，兼怀王伯沅、赵蜀琴、吴眉孙诸叟》（四首录一）：周处台边老伏生，年年槁饿石头城。沪滨豺虎吞泉府，蜀道鳞鸿阻驿程。涸鲋伊谁通湿沫，瘦羊怜尔致精诚。龙蛇倘解贤人厄，为我殷勤更寄声。

壬午为1942年，是年柳诒徵从苏中出发，取道上海前往重庆。友人赵宗抃时居上海。柳诒徵长期任职江苏省立第一图书馆馆长，去沪之前他已在苏中解放区安排好馆中藏书。诗中首联为诗人自比南京伏生（藏书家），可是沦陷区里的旧都里处处是穷困饥饿的百姓。颔联指控日军为虎狼之师，已经掠夺上海的财富，沪川两地的邮路断于兵燹。剩余两联感慨诗人与友人像枯河中的鱼儿、瘦弱的羊，盼望着英雄解此困局，恢复交往。同仇敌忾，志同道合，已成为柳诒徵、赵宗抃深入交游中不可小觑的重要因素之一。

下图：赵宗抃《悔盦印存》及其印作（安亭亭长、陶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