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宇
书桌的茶杯里插了两朵白木香,是好友吃早饭时带给我的。等待上菜的间隙,她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两朵木香,像护着两只小小的蝶:“木香开了,就开了两朵,都给你。”她把木香开了当作喜讯告诉我,让我过几日去她家赏木香花。
我对木香怀有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源于我童年的乡村生活。那时在村小上学,学校的西边有一条弯曲的小河,沿着小河走到对岸,便有一同学家开的杂货铺。那时的小店不同于普通的商店把货物陈列在货架或玻璃柜子中,他家的店朝东开了一扇大窗,在窗台上摆满了糖果、零食、卡片或是各色梳子、发卡、扎头绳等。
四月,那墙的窗边爬满了木香的枝叶、爬满了绿,砖缝里渗着绿,屋顶上画着绿,远看真像画上去的,在青色的瓦片上。木香花在枝叶间躲躲藏藏,星星点点地开着,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绿上。远远望去,可以想象成无边无际的碧绿草原上偶尔自在行走的牛羊。
只消这几朵,便香了整个春天了。平日不爱吃糖的我向家人要来零钱,去店里买几块糖,只为向老板讨要几朵木香。得了宝贝似的,用细线穿好,挂在书包上、别在衣襟上、放在铅笔盒里、藏在衣袖里。衣服香了,手指香了,发丝也香了。我独自欢喜着,珍爱着。
我的家乡有立夏戴木香的习俗。乡下的老人们对别的花都熟视无睹,任由它们自己开放,可唯独见了木香,表现出少女般的惊喜,掐一朵,用银发卡别在发间。中国人素来忌讳把白色的花戴在头上,可有很多人却纵容着自己对木香的偏爱。这是木香的本事。我觉得木香戴在头上还不够香,我爱放在枕边,贪婪地吸着。
后来听了关于木香的传说。有一位叫香娘的女子,擅长种花、心地善良。一位受伤的年轻男子闯入了她的花园,香娘救了他,并细心照料。后来他们相爱,却遭到家人反对。香娘伤心欲绝,每日以泪洗面,她的泪水滴落在花丛中,竟使那些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后来人们把这花称为木香花,借此纪念香娘的深情。听了这故事后,木香在我眼中便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爱情了。
几年前和那人走在街上闲逛,无意遇到了一家店,竟和我小时候同学家开的那杂货铺一样,开一扇大窗户,窗边满是木香。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黄木香,黄木香和白木香交织在一起,互相映衬着,两种花都变得更耀眼了,数不清的花和花骨朵,密密匝匝,灿烂若星辰。隐约露出了棕色的木质招牌“在野复古商店”。忍不住进去逛了,看中了一只猫咪胸针,问了价格,又轻轻放下,去店门口看起了木香,看得出神,下雨了也不知,木香花和花骨朵都湿透了,我们也被雨淋透了。
回来后收到了包裹,拆开是那枚胸针和他手写的卡片。“比蔷薇还甜,比木香更芬芳,是落在心间的第一缕晨曦,送给可爱的美丽。”
多年后,还忘不了那雨中的木香,想起了汪曾祺在《昆明的雨》中写下的诗句“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我想念那日的雨,想念那两株交织在一起的黄白木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