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 读

读《红楼》 品自己的人生

□梅莉

读完闫红的《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一书,作家要言他人所未言,自圆其说的同时,若还能启迪他人,就是好书。又想起以前看闫红解读过《红楼》,显然,中年的她与年轻时的想法有很大不同。

很正常,我重读一本书时,也会随着年龄与心境的改变而改变,多出一些悲悯之心。我大概是在初中时读《红楼梦》的,那时就当一部爱情小说看。自然希望林黛玉与贾宝玉终成眷属,尽管最后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反复阅读的肯定是贾宝玉与林妹妹嬉戏、吵架、试探的部分,并且非常不喜薛宝钗。

谁知中年的我却不再喜欢林黛玉的性格,转而欣赏薛宝钗。因为我不希望林妹妹像个敏感的脆皮文艺青年,这样她就不至于17岁就泪尽而亡。宝钗因早早顿悟世事无常,反而放得下,她是可以长寿的,很多红学考证宝钗活到九十岁。

中年闫红解读《红楼梦》,更多试图去理解小人物的不易与“众生皆苦”的慈悲。比如,她写活在底层的荣国府穷亲戚贾芸,为谋份差事,先是求错了人,找到没有实权的贾琏,事情自然没办成。转头再去找王熙凤,他告诉自己不能太猴急,急迫地求人,矮的就不只是三分了。“大多数人都不想帮助匍匐在地上的人,低眉折腰,也有个限度”。最后虽终于如愿以偿,心路过程却“不亚于一场征伐”。

作者说贾芸是另一个版本的刘姥姥。没错,任何一个在底层的小人物,求人办事时,都经过深思熟虑、万般考量,他们没有更多的生存资源,只能眼巴巴地期盼那些手里有资源的人能分一杯羹。巧的是,这样的贾芸暗恋的对象正是伶牙俐齿、思路清爽的丫鬟小红,小红赢得王熙凤赏识,被提拔为“总裁助理”。他俩如果真如脂批里暗示的结为夫妻,小日子肯定过得蓬蓬起,都是身在底层却积极谋求出路的聪明人,志同道合,目光一致。

于是,闫红感叹:“不管是给人倒茶,还是一起喝茶,作用都是有限的,人想出人头地,还是要靠自己,靠自己的能力。”可不,想起自己某次自不量力的糗事,问一个自觉关系还不错的作家朋友能否推荐一些出书编辑的信息,他一口回绝:不能。我顿时咽住了,半晌回不过神。后来,我想明白了,没有金刚钻想揽瓷器活,高估了自己,难怪人家拒绝。

闫红看红楼,擅长从人性出发对比解读。比如王熙凤一向心狠手辣,做过不少坏事,间接杀人,涉及几桩命案。但她处在权力的巅峰得意忘形,说从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就这样一个狂妄到目无神明的人,只因做了母亲,也会为女儿体弱多病而犯愁,还恭敬地请乡下粗鄙之人刘姥姥给女儿起名字,说“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得住他”。

刘姥姥问及这孩子的生辰,凤姐说,七月初七生日,日子不好呢。因为“七”这个数字可能常常与民间做丧事有关,诸如“头七”之类。但此时的凤姐忽然又迷信了不是。与之前全无信仰的她岂不自相矛盾?闫红说:“原因很简单,此刻,她是一个母亲。人一旦有所深爱,常常会呈现出某种跟素来表现脱节的非理性。”“唯有所爱者,是我们的软肋,让我们变得胆怯,弱小,在太平盛世里也觉得危机四伏,恍惚间草木皆兵却无处着力,唯有敬畏上天,敬畏苦难。”这一段,做母亲的都懂。也正因凤姐对刘姥姥的宽容与接济,成为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善举之一,才真正庇护了女儿巧姐。

书中也因此赞扬了被父亲深爱过的凤姐,对女儿的爱比丈夫强烈。爱是可以传承,但遗憾的是,爱并没有把凤姐变成一个善良而美好的人。

说红楼不可能不把林黛玉与薛宝钗作比较,闫红说当年也是“拥林”派。现在她的看法有所改变,认为宝钗的“无情”其实是一种对弱者的保护,她无差别地对别人好,做朋友不适合,但如果作为拥有资源的管理者,就非常公正。“给弱者也留一份,那是每个人的后路,内心最深处的安全感之所在。”作者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共情小丫鬟、赵姨娘这种弱势群体,她们得到宝钗的礼物后会有多开心。

没错,宝钗有钱,有钱人不见得个个都大方,小气得多了去。记得当时我看潘向黎老师的《人间红楼》一书,觉得她解读得别具一格,唯一不太同意她说宝钗情感淡薄,像个“中央空调”的说法。因为我认为宝钗冰雪聪明过早参悟,似乎没有青年时期而是直接步入中年,她的博爱是对整个人类的悲悯。

在闫红的解读中,我看到对宝钗的肯定,说宝钗善于分配:“让弱小者获得哪怕是有限的利益共享,能够让所有人都活得更加安全”。

所以,我说过,读红楼,其实品的是自己人生。正如闫红所说,我们当下的痛点与焦点,《红楼梦》里都有。

2025-09-21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221452.html 1 3 读《红楼》 品自己的人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