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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生活秀

2019-12-04 16:54:27 来源： 南通网

□周 蓉

老家拆迁后，终于等到了安置小区的分放。我妈对拿到的房子异常满意：真好，靠着马路，安全！我想我妈真是有些托大了，我家充其量只能算小康之家，又不是富商巨贾，怕什么家财外露呢，就劝她用词要严谨。我妈悻悻地想了会，终于说出了那个我一直有些反对但她坚决赞同的理由：因为这里热闹。

的确是热闹。如果不用耳塞，我恐怕四五点就得被马路上的声音震醒。但躲得了清晨躲不了黄昏，每天晚上7点多，几乎是正对着我家窗户的楼下地面就准时聚集起广场舞人群，欢快的旋律能绕梁好久。起先我一直力劝自己要淡定，虽千万人动吾自静矣。但过不了几日，有一天我竟发现自己虽捧着本杂志，不但全未看进，还全程跟着把那首《家乡的姑娘真漂亮》字字哼完，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被这魔性的节奏洗脑颇深。

既对抗不了，索性一咬牙，干脆跟它厮混到底。

把跑步时间提前，之前的音乐清空，设置成《家乡的姑娘真漂亮》单曲循环。她们在楼下跳舞的时候，我在楼上用相同的音乐跑步。而且为了一种诡异的倔强，无论怎样，都要坚持比她们散场还要多跑……三分钟。直跑到连酷爱听歌的我妈都气急败坏起来：发什么神经，要被你们搞疯了！

但我知道，我妈其实是很喜欢这里的。这里能不时地碰到以前的老邻居，大家能问问彼此的近况。而且，她的视力又极好，望远镜似的，东西向的路上直到两边顶头的红绿灯，这一带全被她看得敞亮。有一天，她在阳台上边晒衣服边看楼下，忽然撂下衣服对我说，她要去楼下看碗碟了，那个卖碗碟的又来了。我探出身子看了很久，都没看出她说的卖碗碟的在哪里。但她的神情得意又欣然，大概又是哪一个我尚未知晓的小摊小贩集合地吧。

这里真是个熟人社会，所以偶尔我也深受其苦。我是个除了上班就不愿戴眼镜的近视患者，有几次在小区里走，远远的，听见有人喊我小名。能唤出我小名的，不是旧邻就是亲戚啊。但我只能傻笑着环顾四方，半天找不到声音的发源地。那种着急和尴尬经历了几次之后，我便不怎么在白天下楼，有事出去，基本都在夜色朦胧时，而且尽量都低着头。我甚至还想过为了万无一失，可以戴个口罩。但一想在我们这小区，戴个口罩出门，别人多半会以为脸上可能生了恶疮。所以更加仓皇地低头疾行，那样子，大概只有猥琐二字可以形容。

作为拆迁安置小区，这里真算得上是世相百态的集大成者。三轮车旁边停着法拉利，老人们聚在一起听着咚咚锵的童子戏，不远处却是飞翔的滑板少年。有好几次我家的被子被楼上刚洗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淋湿，但有回掉下去的外套却劳烦某户人家在门口等了半小时，说要还到我们手中，挂在门上不放心。

我还有些诧异地看到，有人主动搬出半新不旧的沙发和椅子，专放在一处，供闲居的老人家长里短聊天用。那是我每天下班的必经之地，经常看到他们少则四五人，多则十数人。我也曾暗暗不屑于他们的鸡毛蒜皮。但有一次我倒车时被一些杂物所困扰，老人们急急地跑来，搬走东西，看我倒车时一脸严肃的样子，认定我是不精于此道的人，又很热心地站在一边为我指挥：往右，再往左一点……我顿时有些羞愧于之前对他们暗中的诋毁，说到底，谁能比谁高级一些呢。

这个小区有多精致就有多世俗，有多少让人烦恼之处，就有多少令人赏心之时。生活的万有引力将种种看似矛盾的对立面拧在一起，汇成一股强大的生活流，不在其中俯仰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它的万千滋味。我抱怨着它，可我更喜爱着它，这才是热气腾腾泥沙俱下的人间，是海子说的那个值得你和你的心上人手拉手看看太阳的人间，也是最让嫦娥后悔偷尝灵药的烟火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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