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

　　翻到一张老照片，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站在台前表情认真地在唱歌，两个羊角辫上立着蝴蝶结，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拉二胡。上世纪八十年代机关事业单位活动的布景，日光灯上拉着彩纸，黑板上写着“欢度元旦”四个粗粗的粉笔字。那个小女孩儿是我，旁边的中年男子便是我的爸爸。想了很久，忆起当时唱的是《南泥湾》。

　　那时获得文娱的途径少，在更小的时候，完全来源于我的爸爸和妈妈。爸爸会吹笛子拉二胡打快板儿，妈妈会唱很多很多歌。后来家里添置了小院里第一台留声机，我反反复复听那些唱片，没多久就能把黄梅戏《天仙配》和豫剧《花木兰》的全剧段落统统背唱下来。现在想来，当时的很多歌毫无流派可言，不是后来的通俗也不是美声也算不上是民族唱法。周旋的嗓子很好吧，像黄鹂和夜莺，大家都在学，但没有黄鹂的嗓子，便直直地往上喊。直到现在，很多五十往上的阿姨们在全民K歌里也是那种调调，不讲气息又颤得厉害，用山歌的力量唱民歌。而当年的我完全是在凑热闹，获得掌声完全不是因为我唱得好，而是因为我年纪小，欣赏我皮厚的勇气。

　　当年主持节目的男主持人是爸爸单位里高大帅气的副局长，女主持人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宿舍就在我们家隔壁。副局长身着中华立领，女主持人则穿着丝缎的中式薄棉袄。隔着漫长的时光，我现在才恍然，原来他们当年也是很认真的，一直在商量，连衣服都很应景，只是当年的我不明白而已。

　　前两天在老爸老妈的新家里收拾，发现了老爸收藏的二胡和京胡，想起从前他还是个狂热的音乐爱好者。后来他退休了，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的时候他愿意花钱买最好的二胡放在家里看着，有一天大伙儿一起怂恿，他说想不起来了，别说《赛马》了，音符都记不全。再后来拉了一首，还是那首《南泥湾》。老爸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哄小外孙女儿睡觉也在哼的这个调调。

　　在手机里找到那首歌，“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再不是旧模样，是陕北的好江南。”昨晚出去吃饭特意绕到原来的转河路，人们喜欢旧貌换新颜，现在好了吧，老宅拆了什么都没了，所有关于那里的记忆都失去了现实的载体，而人的记忆是个飘忽不定的东西总觉得靠不住，我怕我哪天一觉醒来，就会忘掉一点点。开车时朱哥在微信上发来一首歌，他每隔两天就会上全民K歌上放声歌唱。我打开链接的那一刻忽然笑了，朱哥长得越来越像老爸，如果有一天，我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对这个世界仍有当年老爸的热情，哪里都是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