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福

　　油菜花厚德，她遵从大地的教诲，以黄金般的道德向天空和大地进贡所有的芬芳。阳光如圣旨，田野里颇有些皇恩浩荡的感觉。油菜花汹涌澎湃，她抚育的芬芳如一匹匹马驹在风中奔跑。我就是那个最贪婪的农夫，在田野间索取着油菜花体内的美德。花深如海，如酒窖，有多少蜜蜂醉倒在窖里？多少人来了又去了，这荼蘼的春天啊，就该纯粹，就该挥霍，就该奢侈，就该畅饮并懂得赞美。如果有蜂箱，那里面该是多么豪华的宫殿啊？住着多少没有户口的春天。我羡慕那些高明的鸟雀，它们才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生灵。花城如海，我在寻找每一只蝴蝶前世的灵魂。

　　每年春天的时候，五点光景，我总会在鸟鸣声中醒来，夏天尤甚。昨天在海安亲戚家的田园里，我仔细观察过经历了秋冬季节的寒霜风雪后枯寂的丝瓜藤。藤水分失尽，干枯，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搭在树与树、瓜蔓与瓜蔓的空间里，像被废弃的作战地图。有的丝瓜完全没有了内容，徒具一身褶皱表皮，如枯笔留下的感叹号。很多卷须低垂着挂在细瘦的茎枝上，如弹簧，似螺丝，一匝一匝有序旋转着，大面积的枯藤看上去就是音乐家丢下的作曲曲谱草稿，卷须就是这个乐谱上的声音高低的谱号了，有的卷须挂在高音区，有的挂在低音区。仔细一想，田园里有很多作曲家，风当仁不让要排在第一个位置，最常见的鸟雀、喜鹊、斑鸠、布谷是合唱团的主力队员，雨露、雷电、霜雾、禾苗拔节的声音是偶尔来造访参与修改乐谱的作曲家。冬天，它们共同组成了田园里侘寂风格的交响乐，曲调不会单一，每天经过的风不是相同的，每天穿插的阳光也绝不会雷同。

　　如果我们能毫无顾忌地在田野里睡上一晚，听虫鸣的合奏，听植物的交响，听星辰的小夜曲，听露水的圆舞曲，在这个微观世界里洗耳恭听日常喧嚣里听不到的各种声音，这声音纯净如水，有花香，有泥土馨香，有植物的清凉，有墒情的底蕴，绝不会亚于我们在剧院听到的那些高雅音乐。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就在山川河流田野田园的肺腑里。再杰出的班得瑞也无法超越自然田野的原声，这原声就是一种治愈系的良药，我估计有焦虑的人如果融进这方天地自然的音响里，把自己当成一个音符，那么他的病灶肯定就会被自然界原生态的音乐祛除。

　　田园是宇宙里最优秀最杰出的医生、教师、音乐家、慈善家、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