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褂布衫里的春天

  □朱朱

  父母亲搬家,翻出一大堆旧衣服,里面有朱哥小时候戴过的帽子,我上学时候的白衬衫,小女小时候的裙子,还有一种叫褂布衫的衣服,大大小小几十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很多人家都盛行这样一种穿衣模式,不论春夏秋冬里面穿得有多陈旧,出门都会套上一件整齐干净的褂布衫,男式的大多是列宁中山领,女式的以对襟盘扣的为多,母亲能清楚记得每件与衣服有关的事,因为这些都是她做的。听父亲说当年看上母亲就是因为她的心灵手巧,挺寻常的一块布或是一团乱糟糟的纱线,经过母亲的巧手,会变出衣裤鞋帽绒线衫,刷浆纳鞋底那更是不在话下了,父亲那时称母亲是“神奇的存在”。父亲是外乡人,每年有照全家福寄照片回家乡的习惯,现在翻到那些照片,每一张全家人都一身簇新,还有一脸幸福的笑容。他是想让含辛茹苦养大他供他读书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放心,远在江苏的儿子过得很好,全家都有新衣穿。

  改革开放后,能干的母亲放下缝纫机办起了副业,成了县里的百强致富能手,家里的经济条件迅速好转,当时的万元户是很光荣的称谓。小城里建设路和新金路渐渐开始红火,海马音像从一个小格子间慢慢拓到两间门面,从早到晚放着流行歌曲,整个城市呈现出繁华热闹的景象,我们也渐渐习惯了去街上的百货商店买衣服,款式多,质量好。我们有了亮闪闪的手表,骑上了金狮和永久牌小自行车。母亲的缝纫机搁在角落里渐渐蒙了层灰。

  再次把缝纫机拿出来擦油换针,是在我的孩子出生后不久,母亲退休了闲不住,想为刚出生的小婴儿亲手做几件衣服。这一开头便没完没了了,大到衣服裤子连身衣,小到尿片小围兜小帽子。后来又热衷于做反穿衣,做了一件又一件,类似于当年对褂布衫的热情,只不过从前是为了体面,现在是为了耐脏。还嫌不够,后又上街购置了竹针和绒线,织了一件又一件。我们都劝母亲不要太辛苦,其实外面都有卖,但她还是在做,

  搬家时候我们都劝母亲把一些几十年的旧物扔掉算了,现在要什么没有啊,衣服更是年年有季季新。母亲固执,几近斑驳台面的缝纫机,包括那几十件褂布衫一定要收起来带到新家去。她不会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样的句子,只是朴素地觉得这是她手艺的好伙伴,用不上了也要一直带着。几番折腾,所有旧物一样都没舍弃,跟家里新置的家具都搬进了新家,幸好事先设计的储物空间也不少,收拾停当之后,这个家里挤挤挨挨,满满当当,整齐好看,老母亲满意地微笑,这才是她想要的家。

  从前跟父母亲住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小城镇很普遍的那种小院子,生活区就在工作区的另一端。近得同事与邻居身份重叠,同学与邻居身份重叠,敞开式的大院儿,彼此之间一天三顿吃的啥都看得到,人与人之间几乎没啥秘密。天气好的时候,母亲就把她的缝纫机搬到院子里做活计,嘎达嘎达踩轮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小院儿。现在老宅已经没了,城市规划从开发区到城东新区,再到北城区,金沙湾的规划开发又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现在要靠老爸提醒才找得到当年小院儿门口的铁桥,只不过现在是水泥浇筑的新桥了。

  雷光夏有一首歌《我的80年代》,里面唱着“用我的美好思念与你的过去相逢。”突然间发现,人越长大对生活越多的渴望,其实都与童年有关。从前人们都朴素简单,比如父亲和母亲,早早就懂得 “为使人生幸福,必须热爱日常琐事。”这样的道理。现在我买的最多的东西是书和衣服。父亲赤手空拳用知识和技术在异乡扎根,一直在跟我唠叨多读书才有希望。而母亲手工制作的褂布衫,在我心里早早埋下了无论在何种困境下都努力向往美好的坚定,唯有坚定的坚持,才会等到温暖的春天。

2020-05-27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9744.html 1 3 褂布衫里的春天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