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

　　那时候刚记事，母亲的单位里来了一群年轻人，其中有一个人长得特别好看。梳两个麻花小辫子，鹅蛋脸上荡漾着两朵粉色的红晕。下午他们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摆一条长椅和一张办公桌，单位里除去值班的全都来了，围坐在四周。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为了看热闹所以就跟母亲一起坐在人群中。母亲说，这叫人戏。果然，那个最漂亮的年轻人是报幕员。他们唱歌，演小品，跳舞。都是最简单的日常生活服装，说的也是接地气的方言。

　　还没有搬进城里住的时候，父母亲每人一辆自行车，我与朱哥手里拿着手电坐在车前架上，手电微弱的亮光照着漆黑的小路，去城里的灯光球场看露天电影。那时候生活很简单，我们穿最朴素的衣服，吃最简单的饭菜，却有丰富的小人书与较为开阔的眼界。尽管成年后仍有人在我跟前闪烁其词说父亲不怎么通人情，但他一个赤手空拳的外地人，能竭尽所能给子女营造一种丰富的文化氛围，这比教会孩子世故要有用得多。

　　那时候露天电影院里只有五香瓜子和薄荷糖。我们每次都只吃薄荷糖，尽管我并不喜欢那种冲鼻子的味道，但仍然很珍惜，当时珍惜是因为生活的相形见绌，买得起电影票已经很让人满足，而现在想来依然珍惜是因为那是属于我们全家的甜蜜。我记得《一江春水向东流》《野火春风斗古城》《虎胆英雄》，当时的电影都是黑白的，虽如此，总觉得有了故事的滋养，日子过得就不一样了。母亲有一回曾笑着跟我说，这个人戏才是真的精彩。还记得有一回荧幕上忽然被突如其来的雨点打湿的印记，像宁静的河面上漾起的波纹，四散避雨的人群遗憾的唏嘘都有种欢喜的意味。

　　后来搬进了城，看电影只需要步行就行了。与我们一家一起看电影的，还有院儿里的其他人。除此以外，我们全家还一起去看过大马戏、蛇展，但凡小城里有任何表演性质的活动，似乎我们都会看一看。现在的孩子从小就会去各种培训班学这学那，说来也奇怪，我与朱哥从未受过什么登台表演的训练，却从小不怯场。朱哥的入职更是凭着文艺特长在众多优秀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上午应邀去参加五月风的开幕仪式，原来的文化活动都会在大大小小的剧场，现在已经走进了社区。社区的舞台搭得很美，歌舞、小品都是专业水准。我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母亲说起的“人戏”。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唯累过，方得闲，唯苦过，方知甜。人都是在对比中产生幸福感的，前两天搬新家的时候母亲还感慨，想不到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她也不会想到现在能看这么好的“人戏”。我常在家务的同时看电影听音乐，因为这跟看“人戏”一样，能被鼓励和安慰。看多了别人的故事，自己的内心就会像一张弓，一直在被拉开缩回，勇气与坚韧都已具备了随时出发的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