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璋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这是诗仙李太白的《宣城见杜鹃花》七绝一首,久已脍炙人口。杜鹃花是常绿灌木,原产于江南山地,每届春末夏初,弥山遍野一片红璨,故又名“映山红”。多年来经过人工培植,品种纷繁,有纯白、大红、银红、紫色等,还有红白相间复瓣的,中心翠绿,花期稍迟,能玩赏一个月,名“绿珠五宝”,是罕见的名贵品种。
近代如皋学者、诗人沙元炳有《绿珠杜鹃花》一首,载于《志颐堂诗文集》。诗中有:“枝头蜀魄(相传杜鹃花是蜀王魂魄所化)啼春风,宝珠色相花花同。璘瑸(玉光缤纷)璀璨杂五色,非云非雾非雄虹。岂是琅玕树(珠树),抑亦珊瑚丛。火齐(宝石名)爚爚(音‘跃’,又读‘烁’)光四射,木难(宝珠名)瑟瑟嵌当中。螺子黛(青黑色矿物颜料)浮玛瑙碗,鹦哥绿注琉璃盅。”“岂知乃是古时帝王魄,虫沙万劫留残踪。天旋地塌复致此,对花再拜泪泷涷(音‘龙东’,暴雨)。区区草木管兴废,彼苍反复无终穷。君不见拙政园里宝珠山茶花,百年悲倒梅村翁。”此诗作于民国元年(1912),诗人既赞赏“璘瑸璀璨”的名花,又怀念“禅让”退位的前朝君王。所以项子清先生说沙先生“素怀所寄则在遗山。”“遗山”是金末的元好问;“梅村”是明末的吴伟业。这两位都是历史上著名的遗民诗人。
如皋冒广生先生《龙游河棹歌·九六》:“长年瓦瓮贮天泉,留灌金松与杜鹃。叶叶枝枝都位置,相当相对绮窗前。”作者自注:“皋人家家养花,金松、杜鹃非灌以天泉则萎。遇苦旱,宁忍渴,留天泉以灌之。每岁晚,施以剪扎,助其姿势。故金松贵者一对值四五百金,杜鹃值一二百金。”“天泉”即雨水。如皋近海,井水、河水皆略咸,故灌花、泡茶皆需用雨水。城市人家养花皆买通州军山之土。
此诗作于民国二十年(1931)之前,“百金”即银币百元。当时银圆五枚可买秈米一老石(读“担”。一老石秈米约合100公斤。诗中所说杜鹃花是最贵的绿球五宝)。我的忘年师友项炽庭先生曾在信中谈过,他说他岳祖父吴达甫先生(原籍安徽婺源)清末来如皋,在西门外南河边开木行。晚年因嗣子青年病故,后继无人,故木行歇业,将堆杉木的场子改作花圃,每年售花收入不亚于开木行。
我幼时家中住室不大但天井宽敞,先母家务之暇在院内培植各种花卉。杜鹃品种最多,复瓣的有鲜红的“丙子”、洁白的“蝴蝶芒”和红白相杂的“绿珠五宝”。她和先父黎明即起整理花木,如浇水、施肥、除草、除虫、分根等,夏季用芦帘遮阳,霜降前即将杜鹃和春兰搬至朝南室内。
民国二十七年春,日寇入侵苏北,从此兵荒马乱,米珠薪桂。我父我母为一家衣食而操劳,哪有闲情逸致来料理花木。有的卖给花贩,换来柴米油盐,有的因护理不周而枯萎。及至二十年前移居楼房,仅存的几盆五宝杜鹃和春兰也先后萎没了。每当东风解冻,见到城河两岸和住宅前后绿树森森中,玉兰、杜鹃嫣红姹紫,次第开放,不禁怀念璘琮璀璨的名花和爱花、护花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