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淡淡香

  □朱朱

  在悉尼街头问路,一个穿风衣的金发妞很认真地听我们说蹩脚的英文,思考了半天,而后转身边说边比画。我一边点头一边忘记了她说的第几个traffic light,到底是left还是right。跟她微笑道谢完了以后同伴问我该怎么走,我摇摇头,不是听不懂,而是被她浓郁的香水味包围得太结实,七窍有五窍防御性关闭,一时没缓过神来。外国人把喷香水当成一种习惯,可我不习惯,所以,每回金发碧眼的人从身边走过,感觉都像是朱德庸漫画里那种头顶云雾缭绕看不清面孔的人。

  后来看到这样一则关于香味的故事,相传万历年间,有个收藏家叫项元汴,一般人都会认为收藏的人定是个极端无趣的人,但几百年来还是有些他的故事流传了下来。据说他年轻时常去南京,喜欢上秦淮河上的一个漂亮歌妓,回到嘉兴后时常想起她,后来花大价钱买了块沉香木打造了一张千工床送了去。哪知那歌妓早已经忘了他,最后看在他的重礼上才重新梳妆接待了他。项元汴一怒之下火烧千工床,满街满巷都是异香,那条街被好事者叫作了沉香街。

  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香味是外饰的一部分,是人吃饱穿暖之后更高层次的需求。比如那个项元汴,就是吃得太饱也太有钱了,他想用沉香木去打动歌妓,最后焚烧沉香,也是一种浓重的宣泄,只不过,前者用香味意图打动歌妓,后者走向了反面,满街的香气变成了一种羞辱。

  人类最早的香水是埃及人发明的可菲神香,当时并未发明精炼高纯度酒精的方法,所以这种香水应称为香油。古波斯香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皇宫里,最香的必定是皇上。所有自然而美好的东西演变为大批量的复制,往往会带来偏离初衷的效应。到了法国十九世纪下半叶,挥发性溶剂代替了早期的蒸馏法,香水不再局限于天然香精,人工合成的香料让香水工业迅速得到发展。 因为太多,香气就失去了令人向往的神秘。有部叫《香水》的电影,那个孤僻的私生子对于香的执着与天分让人恐惧,香味从原来圣洁的神坛慢慢被牵引得很远,被利用,被篡改,变得面目狰狞。

  因为走出去的机会不多,我骨子里仍是个乡下人。还是最喜欢自然的香气,比如栀子的青涩香、月季的富贵浓香、桂花的甜香。还有些香,是闻不到的,比如高高的广玉兰,肉肉的花瓣看着就雅致,想着一定有香,只是够不到罢了。如果没到季节,那我情愿去等。田子坊有几家卖香水的店,香水的名字都很奇怪,“海洋”“空白”“青春”“雨季”,刚入鼻时确实不一样,和果园或是生活里的场景有一定的联结,可闻得多了,每一种都有混合其中看上去不为人知的味道,是那种放久了的炒花生油的味道。瞬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不喜欢那些明明是叫着花朵名字的,但喷出来就有先声夺人的气势的香。像理发店里的推销,没有距离感的寒暄太多让人心烦。也可能是有些老了,对所有浓烈的都有些畏惧,包括爱情。还是淡淡的令人清醒,只有清醒的时候,那些香味才有意义,否则就是一种打扰。

2020-07-2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26990.html 1 3 淡淡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