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文化周刊

——读《外星人之恋》

世界如开启的大门 门外是无垠的荒漠

□吉檀阿珂

自文学诞生以来,众所周知的三大永恒主题是:生、死、爱,然而当人类文明抵达AI时代——即当下这前所未有的高度时,读者们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文学中的三大主题归根结底汇合向了同一个主题,那就是:孤独。是有的人灵魂里天生如影相随的孤独;是最亲近的人离别、失踪、死亡所带来的孤独;更是人际交往中越来越严重的疏离和冷漠所导致的孤独,也是整个人类文明在广袤神秘宇宙中的孤独。

出生于1971年的旅德匈牙利作家特雷西娅·莫拉,对于国内读者来说可能还比较陌生,但实际上早已是国际70后作家群里颇为耀眼的一颗星星。其作品包括诗歌、小说、剧本等,被译成20多种文字,并且获奖无数。早在1999年,其处女作《怪事》引起文坛轰动,获得英格博格·巴赫曼奖;2013年,其小说《巨兽》获得德国图书奖;本书则于2017年为她赢得不莱梅文学奖;2018年,她被授予德语文坛最高奖——毕希纳文学奖。此外,她亦是匈牙利语译入德语方面的著名翻译家。这本湖南文艺社率先引进的《外星人之恋》,则是为莫拉赢得不莱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集。

《外星人之恋》如果光看书名,容易被误解为是走科幻路线的爱情小说,实际上书名来自里面的十个短篇小说之一,而小说中的“外星人”并非科幻故事中的外星来客,是代指“那些徘徊在生活边缘的独行客与梦想家,那些平凡的‘异类’、别扭的存在”。这本书的十个故事,粗看似乎被漫不经心地描述,实质却是被生动细致地展示出来的现代东欧语境中的个体之孤独。

善用短句、善用括号、随心所欲且行云流水地切换人称代词——这是我对莫拉小说的第一印象。艰深的长句已经不太适合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因此通篇使用短句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以第三人称叙述的故事中间突然若无其事地插入第一、第二人称的描写段落,读起来仍很流畅,对于阅读者来说是比较新鲜的一种体验,对于写作者来说,亦是一种“不妨偶尔尝试一下”的启发。

在其中一个故事里,有一段是这样的:

“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你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根本没有梦想。看着日出日落,除了这短短的几分钟,每天剩下的时间他完全不想过。不用吃饭,什么也不用做。睡觉,像个传说中的生物,它睡觉,醒来只为看日出日落,然后再睡觉。循环往复。)

想象穿黑色皮裤的汪峰从椅子上转过来,面目严肃地盯着你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时,你能不能回答说:“我根本没有梦想,我只想睡觉,醒来只为看日出日落,然后再睡觉。”你不能,虽然你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然而我们大多数人所谓的梦想往往正是意味着不可能,意味着背离现实,正如我们往往并不真的向往孤独,却无时无刻不在孤独之中。

没有名姓,被唤作“跑马拉松的人”的男人,一路追逐抢走他钱包的小偷,最后失败而归的孤独。腻在一起仿佛半刻也不能分开,却突然先后失踪的年轻恋人,好像与孤独无关,却终于各自归于孤独——联想到这个世界上有着那么多永远都无法解释的失踪事件,让人好生难受。疲惫至极的单身母亲,把孩子托给异地的父母看顾,却始终无法接受和父母沟通不了的痛苦,最后选择即使会活得更疲惫也要只身带着孩子生活。离不开情人,却又无法确定情人到底爱不爱自己的落魄女画家,每天骑着自行车独自行过黑暗的桥洞和漫长的河堤寻求心理慰藉。拥有看似完美的三十年异国婚姻,却莫名被洗衣店里的同乡女子所吸引的日本男人,本能地想以回到阔别的故乡来逃避不安,但最终还是回到欧洲,去面对自己孤独的爱情命运……

村上春树在《斯普特尼克恋人》里写道:我思忖着,为什么非如此孤独不可呢?这个世界上生息的芸芸众生无不在他人身上寻求什么,结果我们却又如此孤立无助,这是为什么?这颗行星莫非是以人们的寂寥为养料来维持其运转的不成?

如果说,村上式的孤独含有太多隐喻和出世的味道,莫拉式的孤独则恰恰相反:它们是来自最平凡的人物的孤独,他们一边厌世一边努力生活,一边逃避一边维持基本的人际平衡。孤独无处不在,而与孤独的对抗也无所不在。这,才是人类文明的意义吧,应该同时也是莫拉为这些小人物立传的意义。

2020-08-27 ——读《外星人之恋》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31718.html 1 3 世界如开启的大门 门外是无垠的荒漠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