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钱锺书在清华毕业四年后所撰《谈交友》一文中，不无深情地说：“我有大学时代五位最敬爱的老师，都像蒲伯所说，以哲人导师而更做朋友的；这五位老师以及其他三四位好朋友，全对我有说不尽的恩德；不过，我跟他们的友谊，并非由于说不尽的好处，倒是说不出的要好。”

这五位“最敬爱的老师”，分别是张申府、温源宁、叶公超、吴宓和冯友兰。几位老师中，对冯友兰的著作，钱锺书又尤为重视，在上世纪30年代所撰文章中，如《作者五人》《论复古》等，几次称引，显示那个时期对老师的崇敬。

钱锺书考进清华时，冯友兰也才34岁，清华才成立文学院，他也不是院长。实际上，他只比钱锺书早一年到清华（1928年），是受罗家伦之邀自燕京来到清华的，初任哲学系教授兼校秘书长。1929年上半年，冯友兰因课多辞去秘书长一职，专任哲学系教授，讲中国哲学史、认识论、伦理学三门课。6月，罗家伦在校内改革，宣布成立各学院。文学院有中国文学系、外国语文系、哲学系、历史系等。文学院选举，冯友兰报名参加了，但没选上。钱锺书进清华文学院外文系时，院长是杨振声，也是和冯友兰一同被罗校长从燕京“挖”过来的。

冯友兰任文学院院长是在钱锺书到清华后的第二年。1930年5月，因为政治原因，罗家伦被清华学生会要求下台，被迫辞职。在此后一年多时间内，教育部曾派吴南轩和翁文灏担任校长，但时间都很短，只一两个月。在校长缺席的情况下，清华校务基本都是由冯友兰在主持。1930年6月，文学院院长杨振声辞职到青岛大学，冯友兰被选为代理院长。1931年7月，冯友兰被翁文灏正式聘为文学院院长（兼哲学系主任）。从这以后，虽然清华每学年几乎都要重新聘请各院院长，冯友兰都会被校长续聘为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执掌清华人文社会科学学科近20年，对文学院建设、共同学术风格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对“清华学派”的形成居功至伟。1931年10月，教育部任命梅贻琦为清华校长（12月8日就任）。

钱锺书在校期间，冯友兰是个大忙人，一边参与行政，一边还要备课、教书、写书。虽然他主要在哲学系任教，但在外文系也授逻辑等课，就教过钱锺书这届。钱锺书同班好友许振德回忆清华外系老师授课时，就特别提到冯友兰：“冯师芝生，豫之唐河人，期期艾艾，满面红光，迟于口而长于文，中英俱佳，犹忆当时采用之课本，为英人Joseph所著之逻辑通论《An Introduction to Logic》。”

许振德说冯友兰“迟于口而长于文”，确实，他上课不仅河南口音重，还口吃，往往一句话在黑板上已写完，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很多学生回忆，他的课不易听，一开始听课者众，后来就渐渐寥寥无几。但对他的课，钱锺书却能很快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