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夜明珠

忆我的外公外婆

□王辉宜

深夜,雨哗啦哗啦下个不停。雨声勾起我对外公外婆的思念,欣然着笔。

我的外公名叫朱万隆,身高1.80左右,方润大脸,浓眉慧眼,高高鼻梁,宽厚肩膀,一双肥大下垂的耳朵透着福气。听妈妈说,外婆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外婆姓季,身材矮小又单薄。但在外公眼里,外婆似长在绿叶中最美的花,色泽透明,故给外婆取名季翠英。

外公出生地是张家港,解放前全家搬迁至二案镇。由于二案镇地处长江边,有着丰厚的物产资源,外公就开了一家名为二案的饭店。妈妈告诉我们,外公的拿手菜很多,例如红烧河豚、鲥鱼,清蒸鳊鱼、白条,肉泥夹鲫鱼、红烧狮子头、白汤肉圆、红扒猪蹄等等。每天顾客盈门,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外公经商时对待达官贵人、乞丐穷人一视同仁,不嫌贫爱富。有一次来了一群乞丐,外公摆上几桌连续招待他们几天。面对外公的暖心举动,这些乞丐有的就不走了,留下来做杂工。外公经营着饭店,供养着妻儿老小。同时经历过兵荒马乱的战争,也曾带着妻儿老小颠沛流离地逃亡,这其中的甜酸苦辣镌刻在外公骨子里。

外公外婆共育有六个女娃,六个女娃都是外公的心肝宝贝。听妈妈说,当外婆接二连三生了六个女娃后,她有点气馁。外公没有责怪外婆,亲自下厨炖各种补品给外婆补身体,并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将六个女娃培养好。于是外公让女娃们学文化,教她们练毛笔字,并请私塾先生教她们读“三字经”“论语”“女儿经”等。女娃们在外公的精心培养下,个个茁壮成长。有的在商业岗位,有的在医疗岗位,还有的在文艺岗位工作。最让外公自豪的是四姑娘。

老四是解放初期二案镇上唯一考取石庄中学的女孩,在校期间她认真读书,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南通卫校。街上的人看见外公都羡慕不已地说:万隆兄,你家出才女啦!老四走向工作岗位后,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一名县医院的五官科主治医师,医德好水平高,很早就能做白内障手术,使许多患者重见光明。现在虽年过古稀,仍坚守在医疗工作岗位上,服务于百姓。外公的六个女婿,也是个个出色,其中三女婿为入赘女婿。三女婿出生于上海,解放后来二案银行工作,文质彬彬,滴酒不沾。能左右手齐打算盘,准确率百分之百。他在二案举目无亲,外公视如己出,平时培养他喝点小酒,从开始学喝米酒,发展至后来喝上白酒。目前,三女婿已经八十多岁了,依然每天喝酒,酒量还不小。如今,你只要去老三家玩,他总叫你陪他搞点小酒。六个女娃,老大今年91岁,最小的也有75岁,个个精神矍铄,享受国家社保及医保退休金,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

一座土窑给我留下童年美好的记忆。全国解放了,国家实行商业合作化,外公被二案商业总店安排到头案代销点工作。上世纪60年代,有一次外婆要去看望外公,叫上艳军、我,还有我姐,我妈给我们扎上两只小辫儿,外婆煮的红烧肉、鱼等菜肴放在竹篮里,上面再用白纱布一遮。从二案到外公的工作地点大约有十几里路程,要穿过一片大约三四里的竹林。外婆边走边说:你们慢慢走啊,不要把篮子里面的汤泼掉,穿过这片竹林就看见一座土窑,你外公的商店就在这土窑旁边。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小心翼翼地提着菜篮子。不知不觉穿过竹林,看见了外婆所说的那座土窑。我们绕过半个土窑,到了朝思暮想的外公商店。我两只小手扒着柜台,踮起小脚叫外公。外公正忙着接待前来购买物品的顾客,见外婆带着我们几个娃,脸上洋溢着笑容,并向顾客们介绍,这是我三姑娘家的,这是我二姑娘家的。外公还买了些糖果、饼干等食品给我们吃。晚上,爷孙几个围坐在一起喝着外公自制的米酒,吃着外婆做的小菜,其乐融融。外公常常说,手心手背全是肉,肉上掉下来的肉我全喜欢。是的,外公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他的诺言。

十年“文革”开始了,因我爷爷解放前在二案开窑竹行,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我家也难逃一劫:爸爸被下放至陆家庄农场劳动改造,妈妈一次一次地进学习班,关在二案收花站。后来,妈妈告诉我们,她在学习班里度日如年,因我爸爸在农场音讯全无,哥哥停学务农,姐和我在校上学,我弟弟还很小,拜托同事照顾,自己在学习班上吃的野菜煮麸皮,精神快要崩溃了,她想了很多很多……为了解除内心的痛苦,她学会抽烟了。那时外公已患病在身,他了解妈妈的情况后心中难过至极,然后打听好妈妈住的地方。那时计划经济,凭一张条只能买几支香烟,趁着夜深人静,叫外婆从后窗户将香烟递给了妈妈。关键时刻,这哪是送给妈妈抽的香烟,是外公外婆带给妈妈的精神支柱,让妈妈重新燃起生命的期望!“文革”后期,妈妈被商业总店调至农村曙光商店工作,爸爸也被多管局从五七干校调至石庄区委工作。爸妈犯了愁:四个孩子无人照顾,怎么办?我姐姐性格比较懦弱,最小的弟弟才几岁。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带走姐姐和弟弟去曙光上学。哥哥因家庭出生问题,没能上高中,在家务农。我继续留在二案上学,对我们疼爱有加的爷爷带着我和哥哥一起生活。那时的外公身体不怎么好,中风后出行不便。在外地工作的姨娘们带着全家回来看望外公,外公不顾身体有恙,坚持摆上两桌,招待回家的子女们。长辈们坐一桌,小辈们坐一桌。由于当时通讯不发达,妈妈不能回家参加全家聚会,外公就叫上我和哥哥来聚会。他让哥哥坐在长辈桌上,代表我们的爸妈。

1968年冬天的某一天。我记得那天放学回家,妈妈说你外公像平常一样在上班,突然不由自主地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幸亏左邻右舍的老百姓闻讯后,有的带着扁担,有的带着小竹椅等工具,十几里的路程三步并着两步走,将外公抬到石庄区人民医院。当时老四毕业后,被分配在石庄区医院工作,她请来了权威医生进行抢救。由于抢救及时,外公的性命保住了,可他的左半身不能动弹,医生诊断为高血压引起的中风。外公生病后,依旧保持着帅气的模样:春秋天他身穿浅灰色盘着布纽扣的本装,夏天身穿本白杭绸短袖,冬天头戴东北帽、脖子围着浅色格子围巾,身穿双排扣的毛领大衣,右手心握着一块永远干净的手帕。他拄着拐杖,身上没有一点油渍及涎水,衣着干净整洁,漫步在二案老街上,又走过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

在我心里,外公并没离我而去,他带着外婆乘着宇宙飞船周游世界去了……

2020-09-01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33293.html 1 3 忆我的外公外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