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凯燕

这两日重温小说《芳华》，严歌苓擅描绘人物，给予他们各自特点，又不愿贴上非黑即白的标签。是的，现在的读者已经不容易被说服了，他们明白人性，那是一个灰色地带。严歌苓笔调冷峻，每个人物都有其无法克服的弱点，过不去的坎。他们在人前表现冰山一角，真实的绝大部分潜藏于水底，暗潮涌动。

《芳华》中老好人刘峰，因一次未果的恋爱，毁掉自己原本光明的前程。刘峰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些年林丁丁心安理得接受着他的特别照顾，也会跟他撒娇，怎么会在关键时候惊慌失措，表示自己从未爱上他。

直男们容易被林丁丁这样的“小白花”俘获，她睁着无辜的、雾气蒙蒙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你，崇拜到极点的样子，“真的呀？”“怎么会这样呢？”“你太厉害了！”她身体娇贵，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要生病。做事有孩子的稚气，手足无措的可怜样儿，像只受了风雨的小雀儿，使人想要圈住她，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林丁丁懂得利用女性资本，撒娇和依赖已成本能。她习惯奴役使唤喜欢自己的男生，巧妙在他们中间游走，“片叶不沾身”。明知男生的心思，却表现得一无所知。她会把“朋友”一词挂在嘴边，承着他们的情，但不愿轻易许诺。因为她在等待，等待最合适的出现，等待利益最大化。娇柔的外表下冷静理性，是一块顽石，焐不热，化不开。爱是瞎了眼的，是横冲直撞，是不管不顾，是不计后果，她才不会，骨子里她就是一个商人。

年轻女孩子都会点装，只有林丁丁们将这种装发挥到极致。通常，这种女孩会成功的，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明枪明炮，老子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林丁丁们不露声色，编织了细细密密的网，只等着最大的猎物撞上来，再收拢。

在书中，严歌苓未给林丁丁安排好的结局，虽然她如愿进了豪门，但被豪门所弃，让她吃了虚荣的亏。作者有这样的权力，为刘峰报了仇。现实生活中，我们不得不承认，林丁丁们依然会活得很好，很光鲜，因为她们太懂得权衡利弊，永远选择一条更有利的道路。

刘峰一辈子缅怀这段未果的爱，虽是毒酒，但记得饮酒刹那的烟花灿烂。爱从未熄灭过，也不曾转移，小心呵护着自己胸膛里的这朵花，他爱的是他的爱。同刘峰相比，林丁丁们青春过，美好过，也许日子过得平安踏实，然而心底里从未真正开花，充其量是假花，外表浓艳，却无芬芳。

小说写故事，故事映照的是现实。比如林徽因认为没有情感的生活简直是死。在写给沈从文的信中，她说，“横溢情感”和“僵死麻痹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或是为别人。人活着的意义基本的是在能体验情感。

林丁丁们和刘峰们处在同一个世界，但他们又生活在不同维度，彼此是不能够理解的。林丁丁没有故意伤害刘峰，只是一场意外，是年代造成的结果。无所谓好坏，理智的生活或情感的生活，每个人只是选择了自己。也没有谁更值得同情，每一种生活都有遗憾，遗憾是生活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