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
2016年我和朋友去甘南旅行,当时有一位年轻的藏族向导,是甘南卓尼县人氏,他热情地要给我们每个人取一个藏族名字。他问到我出生在星期二,就说对应星期二的名字是“拉姆”。短暂的旅行结束了,对这个名字没有深究,也没有用过。
2017年的8月,我要在拉萨长期学习唐卡时,才又想起似乎应该有个正式的藏族名字。望果节过林卡那两天,有一回搭大老师的车,同车的两位小老师问我有没有藏族名字,这样大家叫起来比较顺口。于是我把甘南向导给取藏族名字的往事说了一下,没想到老师们哈哈大笑,忙不迭地说:“出生在星期二才不叫‘拉姆’呢,是‘米玛’,‘米玛’是火星的意思,对应着星期二。”突然大老师又补充了一句:“不如你就叫米玛拉姆吧。”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藏族名字。拉姆的意思是仙女,我成了来自火星的“仙女”。
很久之后,有一次见到了丹巴绕旦老师,他问我有没有藏族名字,我赶紧回答“米玛拉姆”,老师听完不住点头,问我是谁取的名字,说取得太好了,名字和人特别相配,“你本人非常地‘米玛拉姆’,真是个好名字!”又过了很久,给我取名字的人成了我的丈夫,这也是来西藏之前完全没有料想到的。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吧。
记得那次过林卡的第一天傍晚,回拉萨是搭小老师的顺风车。路上他们说起晚上要去K歌,因为白天过林卡还不够尽兴,说着说着就鼓动我一起加入。很快我们就来到拉萨,在东郊江苏大道的一个KTV门口下了车。进了包间才发现,大老师已经坐在里边,一旁还有一位气质极好的女士,老师说这是他的妹妹,今晚和我们一起唱歌。老师的妹妹五官清秀,举止端庄,看着她的面庞,我突然想起画室展厅挂着的一幅妙音天女唐卡,她们的面容竟有几分相似。不过老师妹妹的名字并不叫央金,而是叫卓嘎,是白度母的意思。
很快大家就都唱起歌来。三位藏族的小老师都是歌唱家,特别是洛追老师,唱藏语歌曲太专业了,简直能作为歌手直接出道。听他们唱歌时,我也开始知道了一些藏族知名的歌手,比如亚东、根呷、谢旦等等。这些歌曲过去很少接触,如今听来情意真挚,旋律舒展,白天过林卡时的欢乐情绪又被无限延展,我这才真切体会到了小老师们所说的“尽兴”。
正沉浸在悠扬的藏歌旋律之中时,房门突然开了,进来了三位时髦的年轻姑娘,笑着向老师们打招呼,然后就大大方方坐到了我们中间。普琼老师告诉我,其中一位姑娘原先也是我们画室的学员,她家就在达孜,名字叫益西卓玛,她的画功非常好,上色细腻极了。可惜一年多前突然不想再学唐卡,离开了画室,到拉萨市区找了移动营业厅的一份工作。另两位姑娘是她的朋友。
益西师姐的性格非常开朗,唱歌跳舞毫不扭捏。只是从她飞扬跳跃的眉梢眼角之中很难再看出唐卡画师独有的那份沉静,也许她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现代化节奏,与千千万万年轻人一样追赶着时代的脚步,让自己的青春活力绽放得更加热烈。益西师姐说,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感谢大家能聚在一起,让她度过了一个热闹欢快的生日。很快,服务生敲门进来,托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还有喷着焰火的蜡烛。原来老师听到师姐说过生日,就悄悄做了个小安排。烛光照亮了师姐俊俏的脸庞,她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我又看了看老师,他满脸都是如父亲般慈祥的微笑。
后来我在画室看到一幅未完成的大圆满皈依境唐卡,画面中有几百个人物,已经完成了上色,细细看来有无比的精妙之处,无论是色彩搭配,或是点染过渡,都完成得恰到好处,这幅唐卡就是益西师姐所画的。只可惜它停在上完色的阶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勾线,没有为人物开脸。我突然理解了那天晚上老师的心情,曾经如此优秀的一位爱徒,即便她离开唐卡画室,老师心中也仍怀着美好的祝愿。想到这里,不由得鼻子发酸。
那天晚上的K歌活动一直进行到凌晨两点半,我的眼皮已经不停地打架,年轻的小老师和后来的三位姑娘还意犹未尽。从KTV出来,老师们又带我去清真饭馆吃了一碗面片。待回到住处睡下时,已接近凌晨四点了。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多小时,我又自动醒过来,赶紧洗漱出门去坐27路公交车,因为这天我们仍是过林卡。
一大清早画室里已经忙活开了,继续准备这一天的野餐食物,高压锅里炖着牦牛肉,电动搅拌壶里正打着酥油茶,达瓦老师精神抖擞地在厨房里做凉菜。安多师兄在院子里边忙活边对我说:“画室有三位大厨,一位是达瓦老师,一位是大老师。”还有一位大厨是谁?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转身去打包吃食了。很快我们分头又坐上老师的车,向着白纳乡深处的山脚下进发。
这天我们去了比骑牦牛大赛更远些的地方,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停下车子,师兄们忙不迭地去搬食物,我也赶紧下车去帮忙。没想到双脚刚沾到地面,突然天旋地转,双眼模糊,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到地上。附近有一根铁管子杵在地里,我跌跌撞撞冲过去一把抱住铁管。周围的一切仍在迅猛地旋转着,头部的眩晕伴着胃里的恶心一阵阵袭来,意识也有点儿模糊了。为了自保,我放声大叫:“老师,我头晕,快坚持不住了!”这时眼睛已经看不清周围事物,但很快我听到了大老师的声音:“米玛拉姆,不要紧张,你可能高原反应了。我们带了酥油茶和青稞饼,你赶紧去帐篷里坐下,喝一些酥油茶,吃一块饼子,很快就会好的!”接着,晕晕乎乎的我被扶到一个帐篷里,那儿有现成的桌椅,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杯热热的酥油茶。闻着浓郁的酥油香,我的神志忽然清晰了一些,赶紧趁着热乎喝下这杯酥油茶,马上又有一块青稞饼塞到我手里。暖暖的酥油茶充满了温和的能量,我的四肢百骸都被注入了生机,也有点力气来嚼饼子了。一旁的老师不断地说“喝茶,喝茶,多喝一些”。就这样,我喝了三四杯酥油茶,吃完了一个青稞饼,头晕的感觉早已消退,双眼明亮,神志安定。我站起来伸伸胳膊抬抬腿,感觉浑身轻快,刚才的不适就如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现在已不知去向何方。于是我精力充沛地又耍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西沉,才和大家一起依依不舍地离开山脚下。林卡过完了,明天开始唐卡新学员米玛拉姆要认真画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