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祖斌

“秋风起，蟹腿痒，草丛里，横着爬，沟河畔，听蟹忙……”这首流行于家乡的民谣，说的是进入秋天，人们可随便在草丛中、农田里发现螃蟹，在沟河畔静静地听蟹的事。

三四十年前，在家乡农村，桂花飘香的时候，河里的螃蟹就会自个儿爬上岸，路边、河畔随处可见，多得赛过今日龙虾。捕捉螃蟹的方法很多，有网簖拦蟹、施网拖蟹、提网捕蟹、手工摸蟹、钓钩钓蟹、洞中挖蟹等等，各具情趣。但最让人难忘的还是听蟹。

听蟹，也叫照蟹，秋天的夜晚，蟹兵蟹将禁不住西北风一起，蟹腿发痒，纷纷行动起来。这时，听蟹人提一盏煤油灯，来到沟河堤坝处，将灯置于较高的地方，便于“高灯远照”，人隐蔽在灯光背后，待螃蟹爬到流水的坝口处而捉之。

夜晚听蟹，白天先要侦察地形。一般要选一条有水位落差的河流，即河水能向下游流动的；河水的水质要清澈，河道要有堤坝，便于晚上开坝放水。螃蟹顺水而行，在灯光的引诱下，就会大摇大摆地通过流水口，听蟹人坐在不远处“守灯待蟹”。

选择好合适的听蟹地方，夜幕降临后，一家人早早地吃好晚饭，父亲和我带上铁锹、煤油灯以及装蟹的网兜，来到事先踩点的河坝处，将煤油灯安放好并点亮，打开堤坝，河水向下游慢慢地流淌，我和父亲静静地坐在堤坝边上，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河水，听蟹就这样开始了。

不一会儿，发现上游流过来的水有些浑了，父亲轻声对我说“有了”。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河中，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只螃蟹怒目微张，张牙舞爪地顺着水流，朝着亮光处横行过来。别看这“无肠公子”高举双螯，一派凶狠的样子，可见到光亮，便会乖乖地边吐着泡沫，边怡然自得地迎光游来。在蟹经过土坝的狭窄缺口时，父亲迅速出手，对准蟹扑过去，一把抓住，放入网兜，扎紧网兜口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有时候河水浑了，如果没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可能是一条鱼、一只虾之类，也有可能让你大吃一惊：游过来一条蛇！运气好的时候，待到月儿偏西的下半夜，能“听”到十几只大螃蟹，那种开心劲儿真是没法形容。

听蟹，既能让我领略秋夜的宁静之美，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又能品尝一种自己劳动的快乐。听蟹，其功夫在听蟹之外，收获当然也远在听蟹之上，那是一般食蟹者所难以领略的。

抓来的螃蟹，基本上都是自家吃的，很少有人拿出去卖，因为那时的螃蟹远不如猪肉来得值钱，它是农家餐桌上的一道寻常菜。第二天，母亲就会把“听”来的螃蟹放在锅里清蒸，慰劳我和父亲的辛苦，也让全家人一起解解馋。煮熟了的螃蟹红彤彤的，个个把蟹壳顶得鼓鼓的，又肥又壮，剥开蟹壳，蟹壳里满是蟹黄或者蟹膏，吃到嘴里鲜鲜的，有一丝丝甜甜的味道，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啊！如今也经常吃螃蟹，可总是吃不出当年螃蟹的味道。

时过境迁，家乡的沟河早已鲜有野生螃蟹了，父亲也已离我们而去，留给我的只有当年爷俩听蟹时的温馨场景和对父亲的无穷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