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一

去年夏天，在城南小区那一排饮食店与蔬菜店的“夹缝”里，冒出一家专卖北方手工老馒头的小店。

每次经过那儿，在手工老馒头好闻的香味提醒下，我都要看一眼这家小店：店主是一位北方中年妇女，没有帮手。清早，店门口的大蒸笼突突突冒着白汽，没有顾客时，她便在里边的案板上使劲地揉面，双臂伸得笔直，肩高高耸起，有时还踮起脚尖。下午四点左右，别的店开始再次忙碌，她则立于店门口与新结识的妇人们闲聊，她当天的馒头已售罄。有一次我试着买了两个，剥开馒头皮，发酵得恰到好处的面一层紧压着一层，松软可口，有嚼劲。从此，她做的馒头便成了我家早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我有几次懒得做中饭，便用馒头就咸菜加开水打发自己。我曾向她请教馒头如何存放的问题，她说：“我的馒头，就这样的大夏天，可以随便放上四五天，不用搁冰箱，如果馊了，我认罚！”有一天下午，四点还不到，我想买几个馒头带走，她说没了，掀开白纱布罩着的簸箕，拿了最后剩下的一个，递给我，说：“送你的。”

大概不到两个月，城南小区好闻的老馒头香味就消失了，别的人在此改开了一个别的店，而红黄两色打印的招牌至今还在——淳香斋 纯手工老面馒头 老冰糖芝麻糊 花生核桃糊。

二

早上6:30，开车从启东出发。我计算过了，车程一小时，搬运东西20分钟，早上8:00前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

车刚上高速时天色微阴，“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才行驶十多公里，忽起一阵狂风，大雨随即倾盆而下，到达送货地点时，场地积水足有三四公分高。我把车紧靠着一个台阶停好，这样从车上下来时便能踩着台阶了。货物全在后备厢里，我转悠了几圈，发觉没办法打开后备厢，除非自己站在水里。想找到一些可以垫脚的砖块什么的，又遍寻不着。这时负责接货的人也到了，他骑在电瓶车上，一只脚斜点着台阶，无法下来，说东西必须放在指定地点，不能更换地方。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踩着一辆装货的三轮车停在我们不远处。见她穿着齐膝高的胶鞋，我便向她招手。她蹚着水走了过来，问何事？我简单地说了一下原委，最后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下？一共17捆，每捆不超过20斤，你站在水里递给我就行。我付一点钱给你。”

她站在水里打开了后备厢的门，轻松地拎了一捆递给我，然后径直走上了台阶，说：

“20元。”

“两三分钟的事，10元够了，东西又不重。”

“不行！20元是起步价！”

“少点儿也不行？”

“不能少！”

“那拉倒吧！”我努力压下心头直往上蹿的火苗。

她头也不回地蹚着水走了，并迅速骑上那辆拉货的三轮车。我站在台阶上试了试，如果自己半个身子爬进后备厢，先把远一点的货物拉到近处，然后再逐一搬下来也是可能的。开车回去途中，我忽然想到，要是没有她为我打开后备厢的门，我今天非湿脚不可。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谢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