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根据思想教育工作先行的原则，二支队政治委员黎昌圣花了两天时间备课，可是讲课以失败告终。他来到树林里，一边漫步，一边思考。恰巧何昆也来到林中散步。黎昌圣觉得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他遗憾地说：“许多战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接受能力又差，我是讲得越起劲，他们是听得越没劲……我正想着法子，不知你有什么高见？”
何昆启发黎昌圣上什么山走什么道，到什么山砍什么柴，战士们基本上都是贫农，跟农民聊天要接地气。何昆说：“农民最讲现实，听到不如见到，见到不如拿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是什么，你想过没有？这才是授课的最佳切入点，这才能激发他们听课的兴趣！”
何昆结合如皋西乡农民的实际处境，继续对黎昌圣讲道：“我们就靠船下篙，经常发动大家倒一倒遭受压迫剥削的苦水，然后加以引导大家都知道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起来革命，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样一来，为什么要革命、为谁打仗，大家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黎昌圣听得入神，何昆还给他举例证明：“就拿宗子祥和他亲戚来说，提起那个丁地主和母老虎一样的地主婆，我保准他们带劲学习。”
“对，对，对！”黎昌圣茅塞顿开。
何昆又问:“我们当前革的是什么命？”
“土地革命啊。”黎昌圣脱口而出，他对军长怎么问这个大家都知道的问题感到奇怪。
何昆继续分析说：“地主控制着土地，农民兄弟们要种地，却没有地。地主不会甘心拱手把土地送给农民，我们只有带领农民们打土豪、分田地，把地分给无地的农民，这是‘土地革命’！”
一道道难题，就像一道道紧闭的大门。何昆军长的腰间仿佛挂着一串串智慧的钥匙，轻松地将门一一打开。黎昌圣在何昆的启发下，思路越来越清晰，顿然开悟，他连连向何昆道谢。
黎昌圣言听计从，鼓励学员们倒苦水。逼上梁山，走投无路才来参加游击队的战士们，人人都有一本血泪账。大会声讨，小会控诉，苦水倒了三天四晚，仍然没完没了。
在诉苦运动中，战士们的阶级觉悟得到普遍提高。黎昌圣的课也有了忠实的听众。作为军中领导，何昆有时也来客串一下思想教育课的老师。他讲课语言风趣，又有领导永兴、石硖两地农民运动的经验，举例子，讲故事，让战士们耳目一新。第一次上课，何昆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酒”字，不少战士不认识，连忙问：“啥字？”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取出笔，画下一个酒壶、一个酒杯，壶口的酒正滴落到杯中，旁边又补上几笔，一个圆圆的脸庞，有人认出来了“那是地主丁浩水”。说起好醉的丁浩水，很多战士都猜道了“酒”字。
“对了，这是酒字。我的老家永兴出产红薯酒，广东的石硖出产荔枝酒。我们脚下这片江海平原，仅仅是如皋，就出产陈元酒、史国公酒、黄酒。大家都爱喝家乡酒，但是这酒是从何而来呢？又是如何赚钱呢？”何昆故意“抛酒引土”。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酒是粮食酿出来的，有的说卖到酒店不就赚钱了，有的说那要去问酒铺的老板了。
何昆很开明，没有否定大家不同的答案，最后解释道：“酒源自粮食，粮食源自土地，归根结底土地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土地最重要，那奇怪了，有的农民是有土地的，他赚的钱怎么不如没有土地的，像酒铺的老板。”原来是那个习惯唱反调的“破凉帽”故意刁难道。
“‘破凉帽’帽子破，脑子不破啊，提出个好问题。”何昆表扬一下他，引得众人大笑。
明为表扬，实为片刻的缓兵之计，何昆迅速地思考后，答道：“很多情况下，地主往往又是酒铺的股东，既垄断了土地，也垄断了酿酒的技术，发了大财。即使酒铺的老板，没有土地，不是地主，但是他们掌握了造酒的技术，又或者和酒厂的老板平分利润，所以他们可以赚大钱。反观农民虽然拥有土地，但是粮食人人会种，卖不出高价，酒就不一样了，需要技术啊。因此控制土地是致富的第一步，第二步大家还要学文化，学知识，才真有出路。”他刚刚说完，下面掌声此起彼伏，“破凉帽”也勉强地伸出双手，拍了起来。
上课提到学文化知识，何昆想起文化课即“扫盲班”还未来得及开设，看来不能耽误了。他找来徐小江：“你爱读书读报，又爱写文章。思前想后，你就是‘扫盲班’老师的最佳人选。”徐小江工作之余，一心想着搞创作，只能沉默作答。
何昆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鼓励道：“不要忘记，只有走进大众生活的作家，才能写出真实的作品。上课就是你和大家交流的好机会啊，对于你的写作肯定有帮助。”
徐小江一听，变了个人似的，精神饱满地答应了。何昆又向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不能只讲文字，不讲政治，最好结合土地革命的内容讲讲；二是接受黎昌圣的教训，上课要接地气，要有趣。徐小江铭记于心。
他的第一课，讲了两个词语。讲完“一家人”后，徐小江在黑板上又写下“一口田”。“一”大家都认识了，至于“口”字，他将自己的嘴巴完全张开，故意口吃似的慢吞吞地说道：“大家看我的嘴巴，像不像一个正方形？”战士在笑声中，轻松地记下口字的写法。
至于“田”字，徐小江幽默地解释道：“就是四个‘口’，一个人就有一张嘴。‘田’字告诉我们，一块田可以养活四张嘴，土地是不是很重要呢。”战士们，无不听得点头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