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红卫

国庆节，国庆先回泓湾看望了娘，然后去T城。之前，国庆在网上联系了一家中介，看中T城一套房子，约定国庆节面谈。

近年，泓湾人热衷买房子，大部分在县城买，多则一套，少则两套，国庆买了三套。假如有人想赶国庆，赶不上的，国庆会买第四套。另外，国庆在上海买了房子，浦东有浦西也有。泓湾人包括国庆老婆也嘀咕，买这么多房子干什么？难道电动工具做厌了，改行囤房吗？

还得从国庆年轻时说起。

年轻时的国庆因着长相周正待人实诚，招来一道又一道迷妹的秋波，但他只在乎本村的锦绣。为了示好锦绣，国庆费尽心思，他听说芦花能换钱，便拔光泓湾村芦花，肩扛背驮到上海十六铺码头，从贩子手里换得六十多元。他捏着钞票，没有立即返回苏北，而是直奔百货公司，蜜蜂香皂、珍珠雪花膏、自动伞、袜子、围巾，锦绣说过喜欢上海货色。

可锦绣爷不喜欢。锦绣爷嫌国庆家底子薄，泓湾村高高低低数不清的楼房，唯国庆家仍矮塌塌的平房。爷说把这些东西退还国庆，否则别喊爷。

锦绣拗不过爷。锦绣爷替锦绣张罗的婆家，楼房砌了三层。锦绣出嫁那天，恰逢云幕低垂、大雪纷飞，国庆躲在村头树林子里，硬把自己铸成一尊雪雕。若不是家人苦苦哀求，国庆死了娶妻生子的心。

国庆妻子是国庆娘的娘家人，大概看在娘的份上没任何要求，只国庆高兴入赘即可。谁知国庆倒过来提了个要求：借十万现金，行不行？行就合，不行就散！国庆晓得县城刚刚启动的电动工具市场苏北最大。

也许，国庆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仅仅五年时间，门市开到了上海。有年，国庆捧了数十万回泓湾，准备盖房子，盖泓湾村最最阔气的房子，地址选在锦绣爷门口。国庆娘不同意，称：“犯不着出这口气，锦绣够倒霉的，几年不看见她人影了。”原来，锦绣一直随男人在百里外T城开饭店，开始，夫妻俩目标一致，小饭店玩过玩大饭店，小房子住过换大房子。待一切如愿，男人迷上了赌博。吵过，闹过，男人甚至自残过一根指头。直到某天转掉饭店卖掉车子，男人又失踪了。据知情人士透露，男人与赌友去了广东，老本行，开饭店。问题是个女赌友。

节日的T城，彩旗招展，鲜花怒放，大街小巷洋溢欢声笑语。

曾经，国庆借考察市场之名来过T城，大街小巷绕了又绕转了又转，锦绣，你在哪儿？你乌黑发亮的马尾，你风吹柳条般的身段，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某幢楼前或某拐角处，国庆一次次驻足，仿佛一次次握住了分离时刻锦绣跌落的泪珠。

按照中介发送的定位，国庆顺利抵达锦绣花园。之前中介也推荐了其他几款二手房及即将开售的新楼盘，国庆表示不感兴趣，他认定锦绣的家就在“锦绣花园”或附近。假设哪有“国庆花园”，他国庆一定翻江倒海过去买房子。这是国庆的逻辑。

开始，老婆不同意买T城的房子。老婆不知晓国庆当年之事，而是认为T城位置偏僻，前景不乐观。国庆干脆轻描淡写说自己有个初恋生活在T城，这个初恋呀，当初瞧不起咱嫌咱穷，咱要让她看看……

老婆一听竟乐开了花。

房东失约。国庆等了一个小时，房东迟迟未现身。中介一边打招呼一边忙不迭联系，联系来联系去对方手机始终无人接听。国庆来了脾气：“切，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准备离开时，泓湾来了电话，汇报：“娘的头晕病犯了，是否送去医院？”国庆几次把娘接到上海，替娘雇了贴身保姆。娘横竖待不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

暂时不能返回上海了。国庆把车头对准泓湾。村道上一字排开好多辆车，一拨人围在锦绣爷门口。国庆摇下车窗，问啥情况？看热闹的人抢着说：今天真巧，不回来的都回来了，锦绣刚落脚，她男人不知从啥地方冒出来了，扬言离婚前必须把T城的房子卖掉。锦绣死活不同意，说房子应该留给儿子。猜锦绣男人啥话？锦绣男人叫嚣房子不留给野种。稀奇，第一次听说，不晓得真假，这锦绣像不像搞野种的女人？闹来闹去两边老人也都卷了进去。要不是110，这会儿肯定死的死、伤的伤。说话时，一个顶着满头红毛发的女人从锦绣爷屋里出来，冲一辆红颜色汽车跑过去。国庆定睛一看，那不是锦绣吗？千变万变，哪怕柳条变成水桶，眉眼变不了。

不等国庆回神，红汽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