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画

《一秒钟》上映第一天，我就去电影院支持了。

这是一部命运有些坎坷的影片。去年春天，正在柏林参加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一秒钟》，官博突然宣布，由于“技术原因”退出电影节，一时引无数影迷唏嘘。

今年十月，张艺谋以一封手写的信宣布《一秒钟》定档11月27日。这封信写得情深意切：“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看电影时的某种情景，那种难言的兴奋和快乐，就像一场梦。电影，陪伴我们长大。梦，伴随我们一生。总有一部电影会让你铭记一辈子。铭记的也许不仅仅是电影本身，而是那种仰望星空的企盼和憧憬。《一秒钟》献给所有爱电影的人。”

虽然迟到了600多天，虽然，新版剪掉了部分“技术问题”，又增补了一些镜头，是一个与原版已然不同的版本。但不管怎么说，能在影院里上映，让众多影迷看到老谋子对电影的一片拳拳之心，多少也是件开心的事。

坐在影院里，前后左右加上我，总共六个观众。如今看电影早已是件稀松平常之事，但岁月往前倒流五十多年，那时的人们对电影的企盼是年轻的90后00后无法想象的。《一秒钟》里为我们还原了当时人们渴盼电影的场面。当年的一部电影，得轮流经过省、市、县，最后才轮到乡村里播放。几个月才等到一部电影，可想而知，礼堂门口挤满了等待的人群。放映时，座无虚席，窗户上门框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荧幕前方没位置了，部分人群就席地坐在荧幕后方看反方向的电影。播放到《英雄儿女》的高潮部分，人群齐声唱起了《英雄赞歌》，那种对电影的赤忱挚爱让人感动。《一秒钟》，可以说是献给所有爱电影的人的一堂怀旧课。

当然，你也可以把《一秒钟》视为一堂普及胶片清洗的电影专业课。因运输过程出了差错，《英雄儿女》的胶片散落一地，不但沾了泥土，还缠成了一团。期盼已久的电影难道就看不成了吗？二分场的群众不甘心，于是决定自己动手洗胶片。他们在放映员范电影的带领下，用蒸馏水冲洗、用钢丝绳挂晾、用扇子扇干。后来，范电影还炫技似的为胶片架起了“大循环”，让胶片自动来回播放，使得观影变成一个充满仪式感的事。

此外，还可以把《一秒钟》当作是一个电影人为当代人上的一堂历史课。劳改犯张九声，得知女儿会出现在《英雄儿女》附带的《新闻简报》的片子里，为了见女儿一面（后来他才知道女儿在片子里出现的镜头只有一秒钟），长途跋涉，来到二分场的电影放映礼堂。途中，他遇到一个偷胶片的小丫头赵闺女，赵闺女偷胶片是为了做胶片灯罩给弟弟。影片围绕胶片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展开了故事。虽然，这个故事与电影胶片有关，但其实两个主角的出发点并非因为爱电影。一个是为了看女儿，一个是为了做胶片灯罩。看电影时，我觉得这个故事的情感张力还不够饱满，张九声来来回回看《新闻简报》，只为了看女儿在镜头里出现的一秒钟。既然从劳改农场逃脱了，为何他不亲自去找女儿呢？原来这个就是“技术问题”，被删掉了。女儿其实死了，因父亲成分不好进了劳改营，女儿为了争先进去粮店抗米袋累死了。加上这个背景，就能理解为何张九声拼死也要来看女儿的“最后一面”了。脑补一下，如果影片还保持原版的模样，会不会更能找到共鸣？

据说，《一秒钟》是根据张艺谋亲历的一个故事改编的，拍《一秒钟》时，他每天4点钟就起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部影片是张艺谋献给自己的一封情书。不再被商业市场左右，拍自己所爱的主题，70岁的张艺谋，回归了一个电影人的纯粹初心。

《一秒钟》上映之前，刚刚获得2020年中国好声音冠军的单依纯，为影片献唱了宣传曲《给电影人的情书》。歌词里有这样几句：“你傻傻地追求完美，却一直给误会给伤害给放弃给责备”，突然觉得这句话像是唱给国师听的。这些年，总有不少人诋毁国师的水平，批评他江河日下，我倒觉得，能拍出《一秒钟》这种情怀电影的国师，担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