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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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古诗,我个人偏好近体,也即格律诗。这意味着我更喜好唐代以后的诗(包括词)。唐代以前的诗当然也是诗,但我读它们,相对不易产生“共鸣”,更多是作为“历史文献”来读的。
而客观上,唐代确实也是中国诗歌史的最大分野,唐代以后的诗,在体裁上,在风格上,甚至在水准上,都有了跃进式的发展。或者可以说,格律诗的形成和兴起,是中国诗歌史乃至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尽管唐代以后很多大家都推崇唐代以前的古体诗,但很大程度上只是出于“崇古”的习惯心理。)
可是,我们似乎容易忽略一点,中国诗能发展到格律化的阶段,有其特殊的历史机遇。在宏观上,外来种族南下中原,使本土社会和文明崩解并重组,造成了雷海宗所谓“独具二周的中国文化”,而格律诗就是中国文化在“第二周”的创造物;在微观上,外来佛教带来的印度语因素,促进了汉语“四声”的区分,由此才有了格律诗形成的“技术”条件。在此意义上,格律诗这一最具“中国特色”的文体,其成立实有赖于舶来文化的刺激作用——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文化悖论。
从历史来看,格律诗是中国文化的奇葩,也是世界文化的奇葩,我们有理由更加重视格律诗的存在。
在今天文学世界里,文学之为文学的标准已近乎彻底西方化了,传统的格律诗早已沦为中国文学殿堂之外的孤魂野鬼。格律诗无法再占据文学的主流,这是不足为奇的;但它至今也没有完全丧失其生命力,倒是一个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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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物种的生命,个体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作为最高等生命的人类也是如此。无论多么伟大的个人,相对于全人类的历史和文明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命的伟大,并非体现在个体自身的历程之中,而是体现在个体繁衍个体的历程之中,体现在生命的接力之中。必须有无数个体生命构成一个连续的过程,才称得上生命——正如必须有无数音符构成一个连续的过程,才称得上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