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继成

1982年9月下旬的一天，村广播站大喇叭响了：“村民们注意！接市农业情报站通知，这次稻飞虱虫害和稻瘟病来势凶猛，望村民按时施药。我社农药货源充足。这是最后一次防治，不能麻痹大意。”这是五接桥供销社张泽湘主任的声音。

我村在全市率先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的水田在打水站旁边，得天独厚，灌溉排水两方便，水稻长势喜人。我蹲下身来仔细看，稻棵之间清清爽爽。已是灌浆时期，籽粒开始饱满，捋了几粒咀嚼，满口清香。看人家的稻田，总有小虫在爬在飞。这时，张主任骑车经过，对我喊：“明天来买农药哟。”我满口答应，可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看长势二十天就成熟，用不着担心病虫害。

晚上老婆说要买农药，我说：“少打一次药水，省钱又省工。”老婆抬高声调说：“不行啊，张主任说这次来势凶猛！”我哈哈一笑，说：“听老张这么使劲喊，没准在搞推销呢。别担心，我家地势好，地质肥，丰收在望。”

没想到这次病害虫害果然厉害。等防治期结束后的第三天大早，老婆慌慌地从田间回来，高喊着“不好了”，拉我赶到地头。只见许多地方稻叶枯黄，稻颈折断，像被火烧了一般。这次病害虫害双进攻，竟连我家大田边的一块小角地也没有放过。

这可如何是好哇？全家人的口粮呢。我瘫坐在地上，看人家的田块，依然青葱喜人，我满心懊恼。只有低声下气地说：“你快去找一下老张，或许他有办法。”老婆白我一眼说：“你自己去。”我说：“我这就要上班。”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工厂办公室。有人捎信，说传达室有人找我。我想，老婆认识我的办公室却不过来，一准在传达室出我的丑了。来到传达室一看，竟是老张！他紧锁双眉，说：“事不宜迟，快请假同我回去商议。”

再次来到地头，已有好多人围在那儿。有些人正说着风凉话。老岳对大家说：“取笑不是好态度。”然后转向我，“我考虑了两种方案，一是把所有的稻子割掉烧掉，马上种上秋小白菜。抢种一熟，不影响下熟。菜籽我们供销社提供。二是把受伤的稻子割掉烧掉，补打药水，农药重新配制，争取能有所挽回。采取哪种方案，你们自己决定。”

我硬着头皮说：“种菜怕不好卖，没有稻收就没有口粮。我看大田块就补救一下。这儿还有一块小田块，就全部割清，种上小白菜。”然后我望着老婆。老婆抬眼望向张主任。张主任笑起来了，竖起大拇指说：“哦，这个决定好！原来这儿还有个地角呢。现在就同我一起去供销社配药领菜籽。小白菜长起来了，拿到供销社门口来卖，那儿人流量大。就这样，好！来个大田损失田角补！”我看到老婆嘴角微露笑意。

后来，张主任几乎每天都要来我家地头看一看，说些注意事项。一见张主任来了，我老婆和好多邻居都涌过来问这问那。稻田里终于返青了，稻粒也开始饱满了。

这年，我家稻子收得少了些，但那块边角地的小白菜，在供销社门口也卖了一笔钱，挽回了一些损失。想起张主任不光做好分内的事，还做好分外的事，我们很感激。便写了感谢信，同老婆一起送到五接桥供销社。老婆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赌一把了！”我说：“不敢再碰运气了，要相信张主任。”张主任说：“要相信科学，就会有好运气。赌一把，总有一天会砸。”望着这位三十多岁的共产党员，我们夫妇俩使劲地点头。

承包土地第一年，我家稻子产量不算高，但我觉得收获最大。三十八年过去了，这件事给我留下了特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