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笑梅
一个人的视野和阅历,决定一个人的写作格局和高度。从苏州到江南,从国内到国外,从欧洲到南极,习惯于且歌且徐行的葛芳,其散文的笔触所及,不仅是她的一部脚步丈量史、经典阅读史,还是她的一部思想漫游史、心灵治愈史。
对崇尚自由的葛芳而言,十多年按部就班、严苛不近人情的体制束缚,使她艰于呼吸视听。葛芳经过一次次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勇敢地逃离桎梏。葛芳的理想很纯粹很简单很直白:“穷游走遍全世界,人生也无憾了”,她对自己说:你是属于远方的,“你是一个自由的人,去吧,认识你的初心”“世界很大,尽情去感知吧,让心灵的疆域变得更加宽厚和丰满”,这比2015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网红辞职信,早了整整六年。她之所以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说走就走,重返欧洲,重返地中海,正是“自由”给予她的能量。辞职后,葛芳把自己活成了移动的“自由女神”,在不同的国度,她都会敬自己一杯,“为率性的游走和放逐,为世界任何一隅都可用来凝神观望的心态”。
脱离一地鸡毛的世俗和眼前的苟且,不羁的灵魂也为之轻舞飞扬。葛芳那种“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洒脱,那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愉悦,那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宛如现代知识女性的自由宣言和标杆:学会独处,听自己的呼吸声,“寻找内心最独立的自我,不管悲伤和喜悦”。
人生而孤独,“人永远是单独的个体,是宇宙的囚徒”,谁也不例外。“孤独之心让人选择了远行,远行之中愈加孤独,但这孤独又是绝美的享受。”一方面,葛芳毫不犹豫,用漫游世界的方式抵抗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孤独。当葛芳一个人在国外潜心暴走、拍摄、捕捉日常人们的生活状态,在酒店凌晨起来翻阅资料、做笔记时,即便有一些孤独,已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整个身心早被充盈的精神养分所包裹和浸润。另一方面,葛芳喜欢主动把自己抛入无边的孤独状态,在独自背包行走的旅途中,揣摩那些独行侠鲜活、丰富、充沛的生活与情感,学会享受孤独,即便一个人也并不孤独了,换一个视角,反而经常有了各种不期而遇的小欢喜。
葛芳一边孤独地漫游,一边自由地写作,一个个温暖沉静、活色生香的37℃文字,在读者的指尖和心头慢慢开出花来。十年来,葛芳作为现代知识女性,她所抵达的地方,是世界文化艺术的殿堂和宝库,意大利、维也纳、巴尔干、澳洲、日本、南极等;或者是文学大师的家园和墓地,安纳西与梭罗、卡夫卡和布拉格、拉雪兹墓园和莫迪利亚尼、京都与三岛由纪夫等;或是闻名遐迩的书店,如莎士比亚书店等。仿佛只有切实地足踏同一方温热的土地,灵魂与气息才能愈加契合相通,白日里,呓语般,放任思想的野马,自由穿越时空,与大师对话,与亡灵,与自己,与山与水与自然对话。
葛芳用一支生花妙笔,率性点染挥洒。她擅长用“某人式”写某人,而且她写某人就成了“某人式”的,所以,整部文本的风格,就是独一无二的“葛芳式”。她的叙述能紧扣人物的经历、轶事和个性特征、精神品质,看似信手拈来的文字,其表情达意,妙语连珠,趣味盎然,有如神助,令人着迷与沉醉:“贝克特安葬在第12墓区,离桑塔格并不远。谁知,又是一个小时的转悠,寻找贝克特的墓犹如一场荒诞剧。或许这就是荒诞派大师的蓄意安排。”
就这样,跟着葛芳“生活在别处”的文字,随心所欲地漫游,时不时还可以饕餮一场文学的盛宴,几乎每走一步,都有列好的必读书单,读者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又自愧孤陋寡闻,有心者还会按图索骥,查漏补缺。那些书,既是解读本站风景的密码,也是打开通往下一站风景的钥匙。
在我看来,《漫游者的边境》是跨文体创作形式,葛芳在日记体、随笔体、游记体、诗歌摘录、小说虚构的谋篇布局中,信马由缰,腾挪恣意,驾驭得行云流水,有意营造出亦真亦假、似假还真的氛围,用充满性灵的漫游文字,开拓读者的视野,开启读者的想象。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鲁迅文学奖得主王尧先生如此评价《漫游者的边境》:“葛芳散文在大小世界中发现生命的大小。在绵延与铿锵的文字中,外部景象与内心世界交融,自我与他者对话。这是一部精神与情感漫游之书。”诚哉斯言!人生,本身就是一场从生到死的行走。葛芳只是在短暂的迷失与游离之后,回归本我,回归本心,回归本真。她用行走的方式,在自我心灵治愈的同时,也在治愈他人。
行走没有边境,灵魂没有边境,文学没有边境,艺术没有边境,但是,人类求真向善、博爱与责任的精神力量,能穿越一切并抵达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