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张九龄是盛唐前期极为重要的诗人,20岁进士及第后,得当朝宰相张说看重,仕途上曾一路顺风。
张说,史称“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素有“当朝师表,一代词宗”之美誉,他引张九龄为本家,赞其为“后出词人之冠”。一时,张九龄名声大震,文人雅士云集左右。
张九龄擅长五言古诗,清人王士祯在《古诗选·凡例》中认为,唐五言古诗“夺魏、晋之风骨,变梁、陈之俳优,陈伯玉(子昂)之力最大,曲江公(张九龄)继之,太白又继之”, 将他和陈子昂、李白相提并论,足见其影响之大。
《望月怀远》是张九龄极具影响力的诗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大海、明月,天涯、此时,将其缝合一体的,唯有漫漫长夜,久久难眠的一缕一缕的情思。诗的结句翻古为新,暗用晋陆机的“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之意。
张九龄喜以月亮为诗的意象,他的《赋得自君之出矣》“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同样擅长用“月”。“自君之出矣”是乐府旧题,诗人拈用古人成句起笔,既而写久不修理的织机残破,这一细节,展示了“君出”后,家境的萧条和落寞,凸显“思君”之意。“思君”是一种抽象的存在,将其喻为“满月”,美妙而熨帖,新颖而独特。“夜夜减清辉”,不说因日夜思念,容颜为之凋零,而说圆月渐次减其清辉而成残月,隽永婉转,真挚动人。
可官场的风云,变化莫测,开元十四年,张说被劾罢相,张九龄受到牵连,被迫外调。
“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湖口望庐山瀑布水》),诗人站在鄱阳湖口,眺望庐山瀑布,从高高的山巅跌落,仿佛自半天而下。云蒸霞蔚,一片绯红,一片青紫。落泉奔腾不息流过杂树,潇洒地挣脱了云层的羁绊一泻千里。阳光朗照,好似彩虹当空起舞,恍惚间似听到风吹雨打的声响。庐山真像仙境一样秀丽多彩,而眼前的落泉与天空连成一气,更是天与地的杰作。
诗人赞叹庐山瀑布的气势、风姿、神采和境界,显然有所寄托。穿过重重阻碍,摆脱层层迷雾,赢得光照,从而,积天地之精华。诗人的初心不改。
云拨日出,开元十七年,唐玄宗召拜张九龄为正四品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不久,他又升为从三品的中书侍郎,最终抵达人臣的峰巅,为正三品的中书令,位居丞相之位。
张九龄为相敢犯雷霆之威,不惜与馋党抗行。他曾弹劾安禄山,说“安禄山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可惜玄宗一时糊涂,怕“误害忠良”,竟将安禄山放虎归山,最终酿成了“安史之乱”。张九龄的刚正不阿,自然遭到以李林甫为首的一群奸人的不断诋毁,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被罢相。此后,李林甫把持了朝政,这就成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张九龄出为荆州长史,这个时期,他写下了《感遇十二首》。诗中常常以美人香草寄托自己的政治感慨;艺术风格上,洗尽六朝铅华,以和雅清淡为宗。明人胡应麟在《诗薮》里说:“张子寿首创清淡之派,盛唐继起,孟浩然、王维、储光羲、常建、韦应物本曲江之清淡,而益以风神者也。”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兰草迎春而勃发,桂花遇秋而清雅;它们各自在适合生长的季节里,展示生命的芬芳。可有谁知道,引兰桂为同调的隐逸之士,因闻到了兰桂的芳香,而顿生深深的爱慕之情。兰桂若有知觉,应该引以为豪了,然而它们的本性,并非为了博得美人的折花欣赏。诗人借兰桂自芳香,不求美人折的“本心”,暗喻君子进德修业,洁身自好,不图身外富贵显达的高洁志趣,情致极为深婉。
张九龄为文丰沛、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立名于世。据说,唐玄宗在罢了张九龄的官后,每每起用新人,总是念念不忘地问一句:“风度能若九龄乎?”
像张九龄这样的宰相,唐玄宗错过了,也就无缘再遇了。
